第十八章 以身养虫
叶韫玉一听是肺痨,当即头晕目眩,险些站不稳。 幸好湛南璟及时伸出手扶住了她。 “澜儿,若是肺痨,为何那么多医师都诊断不出?” 湛星澜收起脉枕,与湛南璟一同将叶韫玉扶坐下来。 “他们不是诊不出来,而是不敢诊治。肺痨是不治之症,与其冒着危险费心力去救一个本救治不好的人,还不如尽早放弃。况且那些个医师大多都是有些资历的名医,若是救不活令堂,招牌砸了不说,有可能他们自己也会染上病。” 娟秀的眼睛泪水盈盈,叶韫玉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么说,家母便是没有活路了吗?” “若是叶姐姐信得过我,我便姑且一试。” 多少有名医都治不好的肺痨,眼前这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治得好。 可是叶韫玉没得选了。 “有劳湛三娘子了。” “大哥,请你带叶姐姐先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湛南璟也知道肺痨有多可怕,他又如何能让自己的亲妹妹以身犯险。 “澜儿,莫要逞强。” “放心吧大哥,你和叶姐姐先出去等我。” 湛星澜故作轻松的说着,然后就把二人往外面推。 就在湛南璟和叶韫玉出去的一瞬间,她立马反锁了门。 “记住,没我允许,谁也不许进来!” 说完她就回过头来,死死的盯着那厚重的帐子。 她从药箱中拿出了一个麻布制作而成的简易口罩戴在脸上。 又取出了一个纯兽皮打造的手术服穿了起来。 “娘子,我乃明国公府家的三娘子,名为湛星澜,不知您如何称呼?” “咳咳咳,唤我金娘子便可。” “好,金娘子,现在我要打开帐子了。” 说着她就走上前,双手插在帐子中间的缝隙里,使劲往两边推开。 虽然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眼前的一幕还是差点让她吐了出来。 只见金姝婳穿着一件黄褐色的薄衫,面如枯槁,神情呆滞。 两侧的手臂上都有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黑色血洞。 仔细看那些血洞里还有探出头张望的蛆虫在晃动,有几个甚至趴在了金姝婳的脖子和脸上。 湛星澜学医数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活人身上养了这么多蛆的。 “吓着你了吧。” 金姝婳微弱的睁着眼睛,凹下去的双颊将骨头的轮廓清晰的描摹出来。 “金娘子,你为什么不将这些事告诉叶姐姐呢?” 湛星澜看到这一幕气涌如山。 她都想象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狠毒至此,竟然要这么折磨一个本来就身患重病的女人。 “我已是将死之人,又何必在临死前吓着玉儿。” 金姝婳心灰意冷,早已看淡生死,可惜的是她现在生不如死。 “金娘子,待会儿我会给你服下一颗药丸,吃完了就不痛了。” “好。” 少时,金姝婳服用药丸后便沉沉睡去。 各种刀具摆满了桌子,湛星澜取出其中一把在蜡烛上烧过刀刃后便朝金姝婳走去。 令湛星澜没想到的是,金姝婳浑身上下足有上百个蛆洞。 也就是说,每日大约有数千条蛆虫啃食她的身体,消磨她的意志。 湛星澜实在难以想象她这两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蛆洞全部清除完,敷上了药。 四个时辰转瞬即逝,湛星澜将东西收回药箱,整个人都像泄了气一般倒在座椅上。 看着榻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的金姝婳,她都不知如该何跟叶韫玉说出实情。 等了四个时辰,门外的人亦是心急如焚。 湛南璟正准备上去叩门,谁知门却先开了。 “澜儿,你还好吗?” “我没事。” 湛星澜朝湛南璟扯出个笑容,又转而看向了叶韫玉。 “叶姐姐,你进去瞧瞧令堂吧,但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一般听到这种话都不是什么好预兆。 叶韫玉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主屋,一进屋子便看见了榻上浑身缠满了绷带金姝婳,她瞪大了眼睛立马冲了过去。 她伸出手想摸摸那些洇出血的伤口,却还是缩了回来。 “阿娘这是怎么了?” “诊脉时我瞧见令堂的手肘处有些泛黑便觉得不对劲,她浑身上下几乎布满了蛆虫,显然是有人故意将蛆种在了令堂的身上。我已将所有蛆虫祛除干净,伤口也上了药。” “竟有人如此歹毒?”湛南璟蹙眉怒道。 “还有一点,我怀疑就连令堂的肺痨病也是有人故意传染的。” 叶韫玉猩红了眼睛,贝齿嵌入了嘴唇,口中充满了血腥味。 “湛三娘子的意思是?” “一般会得肺痨之人多是经常劳作,身体劳累过度,或是营养不佳的贫寒百姓。像令堂这般本该养尊处优之人怎么可能会突患肺痨,这其中定有蹊跷。” “是有人要杀了阿娘,对吗?” 叶韫玉的眼神中满是愤恨,她竟然对阿娘的境遇懵然不知,真是枉为人女。 “不错。凶手应该就是将令堂安置在这偏院的人。” 一经湛星澜提醒,叶韫玉立马想到了一个人。 “是她!金若禾!难怪她一直不让我和父亲来偏院,原来她竟在此如此折磨阿娘!” “此人也姓金?” “她是家母的庶长姐,是父亲纳的小妇。” “既知凶手是谁,便不能再让她继续残害令堂了。” “可她如今掌管叶府后宅,父亲事务繁忙很少回府,她若再害阿娘也非难事啊。” 湛南璟思索良久,缓缓道: “叶娘子,我倒有一计。” 夜幕沉沉,湛南璟和湛星澜离开了叶府。 叶府偏院伺候的老妪们一早便去了金若禾的院子里通风报信。 侧院玉楼金阁,与偏院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金若禾知道来看病的是个小姑娘后,差点笑出了声。 她身着一身锦缎半卧在贵妃榻上,身旁的婢女捧着点心喂在她的嘴里,简直比宫里的妃子还气派。 “怎么样,那小丫头走了吗?” “早走了,田妈妈她们已经去偏院了。” “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可能看得而出她得了什么病,就算看出来了她敢治吗?” “娘子言之有理。方才钱医师让人把药送来了,说是这药虽能吊着她的命,却也撑不了多久了。偏院的那个病入膏肓,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金若禾冷哼道:“就这么让她死了真是便宜她了。” “她死了,娘子才能名正言顺被扶正,这不是好事吗?” “是啊,也不枉我这些年费尽心机步步为营。” 翌日清晨,田妈妈神色慌张的跑到了侧院。 金若禾尚在梳洗便听到门外一阵嘈杂。 “出了什么事啊?” “好像是田妈妈,说是有要紧的事要回禀。” “让她进来。” 片刻,田妈妈面露惊恐,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娘子不好了,偏院那个,不......不见了!” “什么?” 金若禾瞪大了眼珠子,“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见了?她病成那样,能上哪儿去?快派人找啊!” “是。” 田妈妈带着一众仆妇找了整整半日,几乎把整个叶府都翻了遍。 可就连金姝婳的一根汗毛都没有找到。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个人都能看丢!要是找不到金姝婳,你们都得死!” 金若禾气得发抖,甩袖掀翻了糕点盘子。 摔落的糕点散落一地,其中一个正好滚到了刚刚进门的叶如生脚下。 而他身后跟着的正是叶韫玉。 金若禾见到叶如生立马变了脸色。 “生郎,你不是在京兆府吗,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叶如生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的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若禾,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些年你都对姝婳做了什么?” 他的语气平和,看不出生气的样子,金若禾见他这样竟有些琢磨不透了。 “妾不知生郎在说什么。” 叶韫玉问道:“那金小妇可认识陇州钱医师?” “什么钱医师,我不知道啊。” 嘭! 叶如生怒拍桌案,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 “来人!把钱实押上来!” 不一会儿,几个护院就押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走进来。 钱实除了脸,浑身上下被打得没有一处好地儿。 他见了金若禾便伸出沾满血的手颤颤巍巍指向她。 “就是她,是她给了我一笔钱,让我给金娘子喝了患肺痨之人咳出的血。” “你胡说!” 金若禾立马冲过去掐住了钱实的脖子。 护院见状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拉开。 再晚一会儿钱实就要下阴曹地府了。 叶如生怒目切齿道:“你给我闭嘴!钱实,还有什么都交代清楚!” “咳咳,后来,她还让我用金娘子的身体种下蛆虫,再喂以参汤丹药续命。此法子最为狠毒,浑身上下全靠一口气吊着,每日都饱受蛆虫噬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够了!”叶如生实在不忍再听下去。 “生郎,你怎么能轻信一个江湖医师的话?妾是被诬陷的呀。” 金若禾的发髻因为挣扎而散乱,她哭喊着的样子简直形同恶鬼。 “那为何每每我要去探望姝婳,你便告诉我姝婳病重孱弱不愿见我,我竟还信以为真。我原以为你是真心待姝婳好,不曾想你竟是个蛇蝎毒妇!” 金若禾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哼,就算你都知道了又如何?堂堂京兆府尹内宅不安,若传出去你这乌纱帽还要不要啊?若是滥用私刑把我杀了,你就是杀人犯,和我又有什么区别?若你将我送官法办,平日与你结怨之人必定会弹劾你,到时候你那两个女儿的后半辈子可就毁了!” “我枉为京兆府尹,自己的发妻生不如死却懵然不知。这官,不做也罢!你们立即将金小妇与钱实送官!” “叶如生!你还有两个女儿啊,她们是无辜的,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金若禾的叫喊声渐渐消失在宅院之中。 叶如生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他握着叶韫玉的手,痛心道:“是为父对不起你与你阿娘,为父这就去向陛下辞官。放心,就算为父豁出这条命,也定为你阿娘治好病。” “父亲。” 叶韫玉握着那双砂纸一般的手,心中酸涩不已 然而靖帝听叶如生如实将府中之事相告后,不仅没有革去叶如生的官职,反而大赞叶如生为人正直不阿,大义灭亲。 待叶如生走出宫门,湛南璟已早已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