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晋光觉得“大连反潜会议”没达到预期中的效果。　　 当年盟军的北大西洋反潜会议在技术上是个承前启后的标志事件，而大连反潜会议一开始就被苏联海军的核弹反潜给带偏了。　　 会议成果一是确定从1956年起，中国海军和苏联太平洋舰队每年举行两次反潜战术演习，在日本海一次、东海一次；二是提供3种声呐的技术资料/器件，两种是正在陆续建造的56型驱逐舰、01型护卫舰使用的，一种是用来给中国用的弗莱彻和基林级驱逐舰改装的。　　 中方提出研制一种用于搜潜和反潜的直升机，可以在水面战斗舰艇上的平台起降的，苏联代表团表示很有意思，回去和航空部门好好研究一下。　　 其他就没有什么了。　　 “唐华，你不去大连和他们打嘴仗，我们两边就没法统一认识啊。”　　 “萧司令员，暂时没有达成成果，有时候也不一定是坏消息。”　　 唐华对萧晋光解释这次会议都有什么收获：　　 “首先，核潜艇的出现使得现在的反潜装备和反潜战术失效了，这苏方和中方是达成了一致的。其次，苏方认为，以核反核是遏制核潜艇目前唯一有效的方式。最后，苏方认为，两国应该一起提高反潜战的总体水平。这三条加在一起，就是收获。”　　 核弹反潜在冷战时期一直是核大战一触即发时的可选项。攻击型核潜艇不算什么，但假设发现的是一艘弹道导弹核潜艇，已经开始在30米深度3节低速直线航行，马上就要把十几枚导弹几十枚弹头丢出去了，这时候你不给他来几发核深弹，那说不过去。　　 萧晋光：“就是说……苏联有可能在援建核武器方面对我们松个口子？”　　 唐华：“他们的态度有所松动。今后几个月我们再努力一把。”　　 ……　　 唐华从去年12月起就宅在北京没挪窝，这几个月除了正常工作，就是和薛木桥各自分头写教材。　　 把52、53、54年自己给工业系统、地方干部培训的讲义汇总起来，系统整理，印刷成册。　　 唐华的教材侧重点是产业发展与技术进步，薛木桥的教材主讲财政经济管理。　　 “老薛，你现在打字速度越来越快了。”　　 唐华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把一份旧讲义敲进计算机待用，抬头看办公室另一角的薛木桥也在做类似的事。　　 “熟能生巧，熟能生巧。本来不会的，这几个月除了工作就是在计算机前打字，人虽然是笨一点，可几十万字打进去，二十六个字母的位置死记硬背都背下来了。”　　 薛木桥还是谦虚，实操经济运作几十年，而且把国家前30年的经济工作系统化总结出理论来的人，不是“笨一点”，而是智商超群。　　 “中央及国家计委与地方各级政府，在进行经济建设时的关系，从最差到最好有四种情况。”　　 “最差的是中央在该地布置了建设项目，地方政府的政令却南辕北辙，对国家的建设项目起的是拖后腿的效果；”　　 “其次是中央在该地进行项目建设，地方政府呆若木鸡，什么都不干。有的地方政府是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有的则是觉得什么都不用干，等着国家一个项目接一个项目落下来就行了。”　　 “较好的地方政府会努力为国家项目建设提供便利条件；”　　 “优秀的地方政府不仅为国家项目的建设提供便利条件，而且能领会和参透国家在此地建设此项目的意图，主动为地方找到互补的、互相提高的小型地方性质的建设，将人力财力资源投入到这些上头……”　　 薛木桥又写了几段话，想起来个事：“唐华，我们前年和去年培训的地方干部，就数四川来的最多吧？”　　 “确实很多，每一届培训班都有成堆的四川干部，按数量比例大概是平均数的三四倍。”　　 薛木桥：“最近几个季度的地方经济和工业发展，四川是最好的，其中重庆在四川各城市里头又是最优秀的。”　　 唐华：“我去年去过一趟重庆、成都，那边的干部确实有发展地方工业的想法，也有发展的手段。当然，确实有不少干部在培训班里见过，在重庆见面都还眼熟。”　　 “如果全国各省的地方政府都能做到重庆这样，既有积极性又有正确的方法，那国家的经济工作就更好做了。”　　 唐话：“其余各省份……虽然成绩没有上海和重庆这么突出，但也多少有些可圈可点之处吧……”　　 唐华这么说，是拿现在的情况和历史上的一五、二五建设情况做对比。　　 重工业部、国家计委的这两三年，的确改变了一点点历史。这可能是一个重要性不亚于搞导弹搞计算机的成就。　　 ……　　 印度尼西亚，万隆。　　 这个离首都雅加达100多公里的小城戒备森严，到处可见身穿美式军服、肩扛李恩菲尔德步枪的印尼军人在站岗。　　 “这是代表着占世界面积四分之一和世界人口三分之二的29个亚非国家的会议。　　 这是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有色人种的洲际会议！”　　 印尼总理苏加诺宣布第一届亚非会议开幕。　　 “如果中国的龙和印度的水牛、埃及的人面狮、缅甸的孔雀、泰国的白象、越南的蛇、菲律宾的老虎以及印度尼西亚的公牛，都能团结一致，奋勇抗争，必能把国际殖民主义的枷锁砸得粉碎。”　　 苏加诺异于常人的脑回路打出了一连串的比喻，直接将万隆会议变成了动物界大会……　　 总理、陈老总、张翰夫带领的中国代表团礼貌地鼓掌。　　 嗯……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来万隆干什么？　　 历史上的万隆会议的背景：台湾的中华民国占据着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席位，垄断了和大部分西方国家的正式外交关系。与我方正式建立外交关系的国家寥寥无几。　　 那时，参加万隆会议的主要使命，就是打破外交的困局，让自己的邦交国多起来，为今后在联合国将台湾代表驱逐出去做准备。　　 今天，总理仍旧带着代表团来到了万隆。这一次的万隆会议也很有意义。　　 首先，这是中国第一次参加没有苏联出席的洲际国家会议。　　 其次，遍布亚洲和非洲的这二十多个国家，它们邻近还有更多的尚未取得独立的殖民地。如果全都闹腾起来，英美就是十个指头按跳蚤的节奏，对中国的压力就会大大降低。　　 第三，这是对第二条的正经解释：支持饱受殖民压迫的落后民族取得独立、帮助已经独立的亚非国家走上自强自强的道路，是中国的责任与使命。　　 但是，在万隆会议进行当中，中国要与印尼达成一个挺重要的协定。　　 ……　　 “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印度尼西亚共和国已经在1955年4月22日签订了关于双重国籍问题的条约。”　　 “对于1953年4月20日及之前出生、因当时法律而自动获得中国国籍的印度尼西亚华人，现仍保持持有印度尼西亚共和国国籍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　　 “1953年4月21日及之后在印尼出生的、父母至少一方为中国籍或持有中印尼双国籍者，只可具有一种国籍，而不具有双重国籍。”　　 “又基于印度尼西亚现行的公民国籍认定方法，1953年4月21日及之后在印尼出生的、父母至少一方为中国籍或持有中印尼双国籍者，在年满16周岁之时，可依据自己的意愿，选择继续保持印度尼西亚国籍，或是放弃印度尼西亚国籍而加入中国籍……”　　 1953年4月20日，是李宗仁与朱德在协议上签字，将中华民国的权力全部交给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时间。　　 两年前历史的变化影响是会持续的，今天总理与苏加诺的会谈，有很多事情早就因为两年前的变化而定下了基调，不需要太多的扯皮讨论。　　 《中华民国国籍法》没有明文规定国籍互斥，也就是不排斥双重国籍。事实上民国也往印尼华人发过国籍证书/护照。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排斥。　　 早在建国初期中央就讨论过国籍的问题，尼赫鲁苏加诺邀请中国参加亚非会议时，又进行了讨论。　　 但是，这事儿从法律角度梳理是这样的：中国（中华民国）1953年4月20日之前不排斥双重国籍，1953年4月20日之后，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实施了新的法律法规，没有双重国籍了。　　 但是——法律的原则就是新法不追溯既往。　　 所以，1953年4月20日之前在印尼出生的华人，该拿中国籍还是拿着。　　 这是法律上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不这么干、取消以往中国发给他们的国籍，那才是违背法律精神的事情。　　 至于之后出生的华人，印尼法律沿袭荷兰，采用出生地主义国籍法，小孩子一生下来法理上就是印尼公民（不管有没有成年），中国和印尼之间经过沟通，算是达成了一个额外的协议，16岁的时候可以再选一次。　　 ……　　 解决了这个主要议程，总理和代表团开开心心地投入到了与其他二十多个国家交流的工作中。　　 总理表示，众多亚非国家虽然在政治和经济制度上各不相同，但都反对殖民主义。　　 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和摩洛哥代表强烈赞同，呼吁所有与会者在反对殖民主义的斗争中团结起来。　　 总理与尼赫鲁无疑是万隆会议上的头号和二号明星。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和第二多的国家在此，所以苏加诺才说万隆会议代表了世界三分之二的人口。　　 缅甸此时还不是军政府，开会期间恰逢缅甸新年，总理吴努邀请总理、尼赫鲁、埃及总理纳赛尔、泰国总理颂堪等人一起过新年：自己动手，制作缅甸风味的糕点、小食和水果拼盘。　　 纳赛尔把米饼做成了一张馕的模样，自嘲地哈哈大笑。总理细心地搭出了一盘法式小蛋糕。　　 “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到。”　　 诺罗敦·西哈努克走进吴努的派对会场，依次与派对　　 的诸位领袖问好。在总理面前，西哈努克双手合十，谦虚甚至有些惶恐地说：“尊敬的中国总理先生，您好。我代表柬埔寨王国内阁，前来向您……”　　 总理：“这么巧，我们刚把一桌子饭菜做好，你就来了。我们在聊正事之前，不妨先坐下来品尝品尝，边吃边聊嘛。”　　 西哈努克推辞了两下，还是乖乖坐了下来，吃了一小块蛋糕，喝了油茶。　　 1941年，19岁的西哈努克被推举为柬埔寨国王。1955年，他觉得当君主立宪的国王不好实现他的政治理想，把王位交给他的父亲，他退回亲王，然后竞选首相，然后当选了。　　 现在西哈努克是柬埔寨首相兼亲王。　　 总理：“西哈努克首相在国内掀起反法运动，结束法国在柬埔寨延续将近一个世纪的殖民时代，使柬埔寨在前年获得独立，是国家独立的功臣呢。”　　 西哈努克：“谢谢总理赞誉，我只是因王族血统而被推举上了国王的位置，又热血莽撞，幸好赶上了大时代的潮流，因而莫名其妙成功了。”　　 总理：“顺应时代的潮流，这就是一个政治家所能做到的最高明的策略。”　　 “总理，我在参会之前，已与内阁达成一致，”西哈努克说，“我将宣布柬埔寨奉行中立政策，成为中立国。”　　 这个时候柬埔寨宣布为中立国，是在打美国的脸。美国去年到现在一直在威逼利诱，要求柬埔寨和美国“同盟”，这样美军就可以在柬埔寨派驻军事顾问，甚至租用机场做事实上的空军基地。　　 “我们当然是非常期待与世界头号强国保持和睦，可是和美国打交道越来越难了，它目空一切，傲慢自负，根本不理会小国的自尊心。它以世界宪兵自居，绝不容许它给予援助的一个小国实行独立的政策。”　　 拒绝了美国向柬埔寨要地建军事基地的要求后，西哈努克私下对王后是这样说的。　　 ……　　 “可以说，中国与柬埔寨的外交政策在某种程度上不谋而合，”　　 总理回应西哈努克：　　 “我们对柬埔寨维护国家和平和主权完整的努力表示支持，这不是口头的支持，在你们需要的时候，我们可以提供实质性支持，而且，中国如果提供援助，不会要求你们在内政方面做什么或不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