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茶色清亮,可以肯定侍女发给姚瑞甫奉上的是上品的茶叶。 但茶汤已经有些凉了,茶碗却还端在姚瑞甫的手中。 显然,姚瑞甫正在冥思苦想,且十分出神。 正此时,叶长青从外面走了进来。 叶长青的脚步声打断了姚瑞甫的思路,姚瑞甫连忙放下茶碗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姚瑞甫拱手说道:“叶主簿回来了!” 叶长青一还礼,说道:“回来了,今日是又忙活了一下午呀。”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回家呢,可是还有他事没有完成?” “回秦王府归还六爷签契用的一些印信,再整理一下那些契约也就完事了。” “茶市那边完全解决了吧?” 叶长青却疑问道:“六爷没回来吗?” 在叶长青的眼中,如果刘永铭回到秦王府里应该是会与姚瑞甫说一些茶市的事情的。 如果姚瑞甫不知道,刘永铭极有可能还没回来。 姚瑞甫却答道:“先永柏一步回来的,现在应该是与李家小姐正在后院里抚琴说话呢。我不敢打搅,所以没有问他关于茶市之事。” 叶长青笑道:“你没与六爷说话是因为中午之事吧?” “也不尽然。”姚瑞甫道:“六爷是个胸襟极为宽广之人,只要我老实交待,且不再犯此等过错,六爷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且六爷生意上的事情我是真插不上手,问了也白问,我也只是关心一询而已。” 叶长青一听,笑了起来。 二人在客套了一翻之后一起落座于客座之上。 在叶长青的呼唤中,两名侍女上来给二人各上了一碗新茶之后,便又离开了。 此时偏厅里并无他人。 姚瑞甫这才问道:“茶市那边应该还顺利吧?” 叶长青答道:“一切顺利!皆都在六爷的预料之内,且六爷在年前便准备停当,虽然有点小意外,但也都被六爷给控制住了。此时茶市已然开市,百姓不愁买不到茶了。” 姚瑞甫点了点头。 叶长青此时却突然说道:“六爷算计茶商我是能料想得到的。毕竟有些茶商也是做过了头。但是……但有一件事情我却是如何也想不通。” 姚瑞甫玩笑着说道:“哦?什么事?要不要我帮你参谋一二。” 叶长青说:“是这样的,六爷把内务府的茶叶采买的生意又让回给了韦家人去做。甚至……甚至有意想帮韦家一把。却不知六爷这是何意呀?” 姚瑞甫想了想说道:“五爷的内务府是六爷夺下的,袁魁也是六爷弄死的。可以说,五爷党的失势完全就是六爷一手策划与安排的。又由于袁魁设计暗害六爷而被反噬其身,使得五爷党现在处境更加艰难。可这种艰难却又不是六爷一开始所预料的。” 叶长青想了想说道:“宝申的意思是……六爷其实不想一棍将五爷党完全给打死?” 宝申是姚瑞甫的字。 姚瑞甫低头腼腆地笑了笑,说道:“其实我并不精于阳谋,刚刚也正在想这件事情呢。” 正此时偏厅外面传来一声佛号:“阿弥托佛!” 叶长青与姚瑞甫互看了一眼之后,齐齐向偏外看了过去。 他们二人知道刘永铭对于佛道是有一些涉猎的,但秦王府及刘永铭以前的皇子里所是从来都没有接待过和尚。 这一声佛号让二人都有一些警觉起来。 二人正疑惑间,从走廊处走出一个大和尚,站在了偏厅门口。 只不过那和尚并不好看,脸上全是褶皱,像是被扭成球又张开了的锡箔纸。 他的身资十分挺拔,站在门口就像是一棵树皮全都开裂的几百年的老松树。 叶长青与姚瑞甫从位置上缓缓站了起来。 叶长青轻问道:“可是大慈恩寺枯木禅师?” “正是老和尚。” 秦王府来了个得道的高僧,外面却没有人进行秉报,且还来到了偏厅,这让叶长青与姚瑞甫感到了十分诧异。 叶长青连忙拱手上前说道:“禅师还请里边坐。” “多谢!”枯木禅师应了一声,便往里去,并不客气。 叶长青慌忙得去吩咐下人为枯木禅师奉茶。 枯木禅师坐在位置上看着侍女新上的茶,摇了摇头说道:“清香可怡,秦王府可谓美食美器呀。罪过罪过,老和尚着相了,不该贪恋这世俗的红尘物。” 枯木禅师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拿起茶碗来喝了一口清茶。 叶长青与姚瑞甫都没有坐下,因为他们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姚瑞甫脑子一转,上前一步对枯木禅师说道:“枯木禅师来到秦王府却无人相引入见,这是秦王府众吏失礼于人前,还请枯木禅师不要见怪。” 枯木禅师放下茶碗笑道:“非也,倒是老和尚我唐突了。老和尚不是从正门进来的,而是从后门偷偷进来的。” 刘永铭中午的时候将府卫们召集起来训话,让他们准备好明天出发治水。 但当时后门守备人员正在执勤,并没有来到。 此时,他们正在师仲道那里听训。 师仲道原本有安排了一个人帮着先看守一会,只不过那人尿急,正在一边解手。 枯木禅师就在此时从后门进了秦王府里。 叶长青与姚瑞甫又互看了一眼。 那姚瑞甫又说道:“这还是我秦王府众人之过,没有看到枯木禅师进来,没有隆贵而迎。” 枯木禅师笑道:“老和尚我就是不愿意被别人看到,所以才从后门进来的。若是过于隆重,那老和尚又为何如此要如此诡秘呢。” 姚瑞甫又道:“秦王府墙高院深,我等是真担心禅师您迷了路,寻不着道呀。” 姚瑞甫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你既然是来坐客的,就算是从后门进来的,那也得让人通报一声吧?怎么可自己就乱闯呢? 枯木禅师自是听出了姚瑞甫口中之意,但他却并不接姚瑞甫的话头。 枯木禅师转而说道:“秦王府的路老和尚还是很熟的,只是不想去大厅堂惹人耳目罢了,所以这才来到偏厅,打扰二位,还请见谅。” 枯木禅师原名王文召,是原秦王府主簿,以前也是住在秦王府的,他自然对秦王府的路很熟。 叶长青上前一步问道:“不知枯木禅师所来何事?” 枯木禅师应道:“有事求见六爷,与其相商,不知他在也不在?” 姚瑞甫应道:“禅师还请安坐,我这就派人去与六爷通报一声。” 姚瑞甫说着便走到了门口,随意叫来了一名侍女,让她去深院与刘永铭说枯木禅师不请自到,已经在偏厅等侯。 那侍女离去以后,姚瑞甫便又回到了偏厅之中。 枯木禅师看着站着的两个秦王府幕僚轻笑道:“二位如此站着,倒是让老和尚不好意思了。就坐,就坐,不必客气。” 枯木禅师越是随意,让姚瑞甫与叶长青越是有些心急起来。 但他们二人也不可能就这么站着,于是便各自入座。 枯木禅师看了看二人,笑道:“二位刚刚在厅中的对话,老和尚我在廊外听到了。倒不是说二位不该这么大声说话,而是……” 枯木禅师伸手一指边上的一堵墙,说道:“六爷的皇叔老秦王好养牛。那天也不知怎么的,那牛怒爆而起,把那堵墙给撞烂了。那堵墙是后补的,补的还不好,站在那一面墙的墙根下是可以听到里面人说话的。” 枯木禅师对秦王府的如数家珍的了解让姚、叶二人越发得感到了怪异。 他们二人愣了一下,迷惑地看着枯木禅师。 枯木禅师放下手,微笑着对二人说道:“六爷城府颇深,虽说谈不上手段狠辣、无所不用其极,但也可以说是下手果决之人了。正所谓打蛇不死、必被蛇咬。他即是果决,是不会给敌人任何反击之机会的。所以二位都想错了。” “什么?”姚瑞甫疑问了一下。 枯木禅师笑道:“要是六爷根本没把韦家当成对手呢?或者说六爷根本就没有把五爷放在眼里。” 姚瑞甫想了想之后点着头说:“禅师所言甚是!五爷好似……好似真的没有与六爷一争之能力。唯一可以与六爷相斗的也就是袁工部了。但他也已经死了。” 姚瑞甫这么说其实是想抛砖引玉,他想知道枯木禅师到底知道些什么,或者枯木禅师来王府到底想做什么。 毕竟姚瑞甫与枯木禅师不熟,不仅不知道枯木禅师即是王文召,更不知道枯木禅师的用意。 枯木禅师笑道:“这里面有三个可能。” “什么可能?” “第一,六爷并不想将五爷斗死,不想让皇上觉得六爷已经参与到嫡争之中。他要给五爷党好处,以证明五爷党并不是被自己给算计的。只有这样皇上才会对六爷放心。” 叶长青也点着头说道:“六爷曾与我说过,皇上心中最忌讳的就是兄弟阋墙,可能与皇上自己的事情有关。若是让皇上误会点什么,六爷怕就危险了。” “正是如此。” 姚瑞甫却是问道:“那第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