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鹄虽为庸才,但那是相较于读书人而言,比起寻常乡民来,其自然聪慧许多。 起初是慑于妖道淫威,洪鹄昧着良心按照妖道之法进行行骗,其心中实则惴惴不安,毕竟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与其以往熟读的圣贤之道有悖。 不知是洪鹄之幸亦或是他人之不幸,几年间,居然被洪鹄得手了几次。 那妖道再次寻到洪鹄,赐下筑基丹一枚,告知乃混元老祖赏赐。 洪鹄服下筑基丹后,可谓脱胎换骨,连灵智也提升了几分,虽未筑基成功,但也让洪鹄有了练气境初期的修为,可自行施展一些低阶术法。 不过洪鹄此生最高的修为也便只有如此,洪鹄本就是一介凡人,没有灵根,再往上修炼便会爆体而亡。 那妖道告知洪鹄,老祖对其表现十分满意,若其能够进献满五十名未泄阴阳之气的稚童灵根,便可在洪鹄大限之前,为其找寻一具身具灵根的肉身,用移魂之术为洪鹄替换身躯。 有了灵根之后,洪鹄便可修仙修魔,与天争命,渡过天劫便可与天同寿,真正潇洒于天地之间。 许是得了实在好处,许是被长生美梦所惑,洪鹄放下内心仅存之良善,将圣贤之道抛诸脑后,从此死心塌地的替混元老祖在人间游走,找寻那身具灵根的稚童。 这一晃便是一甲子岁月。 中洲渠巳鍄洲乃人族兴旺之地,大小一十二国,多为凡俗,鲜有仙门存在。 洪鹄自身便是出自渠巳鍄洲敦泰国皖南郡的一个偏远小县。 此些年来,洪鹄足迹踏遍渠巳鍄州大小一十二国,共寻到身具灵根的稚童三十九人。 洪鹄虽服用筑基丹,有了练气前期修为,奈何修行者未达至筑基境,寿岁与常人无异,眼看寿岁所剩无几,长生美梦从此无缘,一念及此,洪鹄心急如焚、彻夜难眠。 中洲虽大,人口稠密,却多为凡俗,洪鹄已无时日再遍寻一次。 于是其便将主意打到了其余四洲之上。 南洲多妖、西洲多魔,自己区区练气修为,怕是寸步难行;北洲为大荒,人迹罕至,绝非良选;剩下的便只有东洲錞茗岐洲。 东洲多木、多灵兽,仙门分三门四阁五山,錞茗岐洲独占其六,可见其乃灵脉汇聚之地,想必应是不乏身具灵根之人。 如此,洪鹄便辗转来到了錞茗岐洲南部的永泰郡。 东洲不愧是灵脉汇聚之地,洪鹄进入錞茗岐洲不到一年,便已得手三次,此还不算其未得手次数,剩下只需再寻八位,其便有望长生。 一路行来,洪鹄特意避开仙宗门派、仙门世家管辖之地。 多年行骗经验,让洪鹄养成谨小慎微的行事风格,除非流民乞儿,否则少有在市井之地动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日,洪鹄来到了永泰郡下辖清禾县,恰好赶上县城庙会。 洪鹄在县里随意寻了位置,支了个摊位,撑起一块幌子,幌子上有一联,上联曰:四柱八字,算出人间祸福事;下联云:五行八卦,断出天下吉凶兆。 这算命道人的马甲用了大半辈子,洪鹄自信在这看相卜卦之术上不下专业人士,若是哪日不再替这魔族效力,自己怕凭此活计也能活的很好。 这种想法一产生便被洪鹄按捺下去,万般哪有长生好?若是不能长生,百年之后不过一捧黄土,何况自己余下的寿岁已是屈指可数。 越是接近生命的终点,洪鹄对长生的渴望便越是迫切。 言归正传,再说回洪鹄这算命摊子。 与寻常算命道人不同的是,洪鹄这算命摊子上多了几个物件,那是一排玩偶,玩偶有男有女,造型各异,相同的是各个做工精致,且各个胸前嵌着一枚半透明的石头。 此石似玉非玉,有玉的质感,却比玉要通透许多。 此便是元石,能测出有无修行灵根的元石。 此些玩偶不仅吸引了许多稚童前来把玩,连不少路人也是驻足观看,偶有路人想要花钱买下,却被洪鹄告知,此物不卖,只赠有缘之人。 至于何为有缘之人,洪鹄却是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高人模样。 若不是那幌子提醒,众人怕是早忘了这是个算命摊子。 此些年,洪鹄多半便是靠此种方法吸引稚童,待稚童把玩玩偶时,若是元石未发光,洪鹄便会喝止对方,让其离开;若是元石发出光亮,洪鹄便会大方将玩偶送出,再攀谈一二,了解稚童情况,为下一步谋划做准备。 玩偶中藏有追踪灵符,追踪灵符分阴阳,一阴符一阳符,两符在百里之内能够相互吸引,由此便可知对方方位。 半日后,洪鹄已然喝退了不知多少稚童,却无一人身具灵根,洪鹄有些兴致索然。 此刻时值正午,前些日刚过了立夏,已经有了几分暑气,洪鹄便打算先找个茶楼喝碗凉茶,再点些吃食对付一下。 其正准备收摊之际,却见不远处一男童甩脱其母亲束缚,跑至摊前,一把抓起了一个将军模样的玩偶。 洪鹄此时有些不耐烦,正准备出言呵斥男童几句,将其赶走,不料话没出口,眼前却是一亮,呵斥之言再也无法说出。 只见镶嵌在玩偶身上的那块元石此刻正散发着微弱光芒,虽然是在白日,但洪鹄仍旧清楚看到元石发出的光亮,因为这光亮对其而言实在是太过熟悉,太过重要。 洪鹄尚未开口攀谈,一个妇人急步而来,一把将那男童手中玩偶夺下,放回到摊位之上,然后扯起男童便走,一边扯一边骂道: “你这孩子怎的如此不懂事,到处乱跑,那布行马上便要开张,快随我前去捡些喜钱。” “这位娘子请留步!” 洪鹄见那妇人扯着男童便要离开,急忙起身拦在二人面前,并快速想好一套说词。 “这位娘子请听贫道一言……” 谁知那妇人颇为彪悍,见洪鹄拦在面前,脸色一沉,直接上手将洪鹄推开: “走开,臭道士,莫要挡了老娘财路。” 那妇人力气颇大,洪鹄没有防备,差点被推搡摔倒。 “我不走,我要那将军娃娃。” 男童极力挣扎,回头盯着那将军模样的玩偶,满脸渴望。 “好好好,一会只要你多拾些喜钱,我便带你回来买下。” 男童约莫八九之龄,已经有了几分力气,妇人见男童挣扎厉害,扯着着实费劲,于是便胡诌许下承诺。 男童闻言这才放弃了抵抗,被妇人拽着快步步入人群。 洪鹄回过神来,见妇人带着那男童已经混入人流,洪鹄知晓无法拦下,便打算先跟随瞧瞧,再做打算。 只见其袖口一挥,那摊位带着玩偶以及幌子径直变小,被其收入了袖口之中。 一招袖中乾坤,将来往路人惊呆不少。 一路人反应过来,立刻冲到洪鹄面前,抓住洪鹄的衣袖便道: “仙长莫走,请给在下算上一卦,不知在下命中能否富贵?” 待路人反应过来,一窝蜂的将洪鹄围在其中。 “仙长,请帮小可算算,小可与那王家小姐姻缘如何,能否结成连理?” “仙长,请帮小人算算,小人命中是否有子?” “仙长,请帮晚生算算,此次恩科,晚生能否登榜?” “仙长……” “仙长……” 没想到,摆了半日摊子,不曾有人寻自己测字问卦,这随意一露手,便是宾客盈门。 其实这并非真正的袖中乾坤,洪鹄哪有这般本事,其不过是讨了个巧,将介子布袋缝于袖中。 此前洪鹄便是以此卖弄本事,不过这次倒不是故意卖弄,而是心急要跟上那妇人与男童,图一时方便,便这般收了摊子,没想到因此惹了诸多麻烦。 此时几个街口外。 “噼里啪啦……” “咚、咚咚咚、锵……” “咚、咚咚咚、锵……” 一处新开张的布行门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好不热闹。 不过最引人入胜的还属其中的舞狮表演。 喜、怒、醉、乐、猛、惊、疑、动、静、醒,各个惟妙惟肖。 围观的路人可谓人山人海,将此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布行的东家乃是皖南郡中一方豪绅,来往贺礼尽是乡绅富贾之流,甚至连一县之长也来登门庆贺。 经过人梯采青、金狮献瑞一番表演后,东家揭下了牌匾上的红布,随后命几个伙计朝着人群撒起了喜钱。 若说方才的人梯采青、金狮献瑞乃是表演之高潮,那此刻便是众人之狂欢。 待到洪鹄好不容易从路人包围中脱困而出,赶到布庄时,现场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一地狼藉。 此时哪还有什么男童踪迹? 洪鹄突然想到那妇人曾言会带男童折返购下那将军玩偶,于是急忙返回,将摊子支了回去。 不曾想此刻已有不少乡民慕名而来,正在原地等着洪鹄。 见洪鹄归来,众人一拥而上,再次将洪鹄包围。 于是乎,洪鹄从午时等到了酉时,始终没有等来那妇人与男童,倒是过来问卦测字之人络绎不绝,给其贡献了不少银钱。 洪鹄越想越是生气,可又无可奈何,于是朝地上啐了一口。 “哼,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