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屋外响了一夜的风还在肆虐着西这片土地。 崔丽娘翻过身,再睁眼时,枕边的人已经起身穿好了衣袍,他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了崔丽娘一眼,温颜笑道:“吵醒你了?时辰还早,你再多睡会。” “今日又要去?” 卢开彦点点头,温声道:“你在家里好好歇息。” 崔丽娘揉了揉眼,从床上坐了起来,见卢开彦正要系袍子,她朝他招手,笑道:“过来吧,我帮你。” 卢开彦没有拒绝,顺了崔丽娘的意思,笑着走到床边。崔丽娘知道他早起出门还要去官署,如今衙门的官司迟迟未查明,他这个做长史的自然也不能不管。有时候他一忙起来,便是几日都歇在官署不回来,虽然崔丽娘知道他是为了公务,可还是心里也难免会记挂。 再说了,她还记着自己有件事没有告诉他呢…“等会,在家中用过早饭了再去吧,外头风大呢。” “好。” 崔丽娘也很快起床洗漱和卢开彦一道用早膳,其实如今这边的早饭还没有什么新鲜花样,不过多是馄饨和汤饼之类的,来来回回也就那些。她与卢开彦两个人倒也用得简单,今日也与往常差不太多,不过是两份汤饼,还有几份小菜。 其实崔丽娘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不真实,但这会又不知怎么和他开口了。他这回也和之前一样,过了两日才回来,明明她昨晚就想好了要告诉他了,可见他回来的晚,一脸倦色,她只好想着晚点再和他说,可谁知今早他又准备去忙了…胡思乱想之际,她问道:“对了,衙门里那两件官司如今有眉目了吗?这几日我看大家也都在说呢,就是连刘夫人她们也有问起。”这事也拖了快有六七日了,不知道前几日千佛寺怎么突然被人封了?僧人也一律不准外出。刚好卢开彦又不在家,她好奇也没地方打听消息去。 “你倒是巧了。说起来这里头还真是有些蹊跷,原本还以为薛绍过问是存了私心,可他又只是此事要再查,话里也没有包庇的意思,我不好当即拂了他的面子,只得答应下来。不过多日不见进展,几番思索之后,便下令封了那个地方。” 封了?崔丽娘有点吃惊但不意外,她以为是薛绍的意思,但也猜到这事多少是卢开彦同意了的,虽说盗窃一事不光彩,但因这点官司就封了千佛寺是不是有些太过夸张了些。“那之后呢?” 卢开彦道:“之后我安排了差役找了寺中的人一一问话,却不说结果如何,晾了两日之后,便到寺内告知众人,已经有僧人告知了他实情,他已经知道这真正窃取财物的人是谁,三日之后便要着差役来抓人,而且那些作伪证,造谣污蔑者,都会被一道带走。院内自然有人坐不住,人心不安,不过一日的功夫,便有人来了我面前,说了些之前在公堂上都不曾听说的事。不过这位法师倒是一直很淡然,虽说还没有完全断定是否与空寂法师无关,但是多少有了些线索,离水落石出还差点时日而已。” 崔丽娘闻言点头,可她听着隐隐觉得这作风有点熟悉…想了想后,这不就是之前陆氏说的那个法子嘛?虽说这手段不太光彩,但看来还是有些效果。“原来如此,看来有时弄虚作假,倒也不失为个好法子。” 卢开彦闻言好笑,点头道:“正是,不过是请君入瓮而已,若不是做了亏心事,也不会如此不安,是人是鬼,自会分晓。” “原先我还为你担心呢,怕这事处理得不好,你那边都不讨好,又落了个不好的名声。如今看来,你倒是有了盘算。”其实她也只是这样说说,成婚以来倒是许多事他都事先打算好的… 卢开彦温颜一笑,说道:“我知道,你是放心不下,但这些事我心里有数,你也不要为我多担忧了。下回若是想知道什么,直接打发家里的下人来官署来问就是,再别这样牵肠挂肚的。” 崔丽娘笑应了一声,“好。” 卢开彦见崔丽娘问完之后,时不时地瞄自己一眼,笑着问道:“怎么了?一直看着我,可是今日便稀奇不认得了?是还有别的话要与我说吧?” 崔丽娘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她放下汤饼,心里还打着鼓,她知道卢开彦自是盼着这个消息的…见他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她倒有些不好开口了,支支吾吾半天才道:“你…要当阿爷了。” 卢开彦蓦然一愣,可一双眼睛却是越来越来亮,“你是说?”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崔丽娘羞赧地点点头。 他闻言立马起身走到崔丽娘身旁,想伸手抱住她,又怕力气大了,语气里全是难以置信的欣喜,“是什么时候的事?可请了医师来?你好不好…身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崔丽娘虽然也高兴,但相比之下她觉得自己还尚有理智,而卢开彦倒像是高兴傻了。她人忍不住笑了出来,没好气道:“没请医师,我又如何知道的?” 而卢开彦闻言也不恼,笑意反而更深了,点头道:“是我一时忘形了!那医师怎么说的?” “就说是已经有两个月了,应该是刚到这边…那一回。”崔丽娘说着也红了脸,不敢看他,“就说如今都好着,叫我好好养着,又开了几副安胎的药,隔些时日再来给我诊脉。” “好!好!”卢开彦一时高兴地把崔丽娘抱了起来,兴奋地转了两个圈,才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地上。 崔丽娘实在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语气却有一两分娇嗔,“你也真是不怕把我胃里的早饭给转出来。” “我实在是高兴!”虽说他和崔丽娘成婚也有段日子,一直都是琴瑟和鸣,很是恩爱,但是如今迎来了他和崔丽娘的孩子,他怎么能不高兴呢? 卢开彦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定要好好养着,这些时候就不要出去操心那些事了,外头的事都有我呢,家里的琐事也不要管了,横竖我再多请一个管事来便好。” 崔丽娘有些哭笑不得,“我是怀了孩子而已,倒不至于像你说的是卧床不起,不能自理…” 她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 卢开彦正了神色,语气有些无奈,“你胡说什么呢!” 崔丽娘拉下他的手,忍住笑意,“好了好了,我胡说的,我自己会注意的,这一说话都耽误不少时候了,你不是还要出门嘛,快些把早膳用完,可别晚了。” …… 卢开彦今日的兴致从早上出门开始便很高,虽说他也算是收敛的,还是有几个同僚看了出来,不免打趣了几句。卢开彦没告诉他们,但也都好脾气地一一接招了。 他打算再去千佛寺看看情况,出来衙署之后,便看见法曹参军高贇面色为难,和一个中年男子在说着什么。高贇看见卢开彦,眼睛一亮,简直如临大赦,他高声唤道:“卢长史!” 卢开彦闻言点头,高贇马上对库存大郎道:“我们长史来了,有什么事他自然会主持公道!” 于是库狄大郎就冲了上前,拉着卢开彦开诉苦喊冤。卢开彦一眼便认出了库狄大郎,扭头沉声质问高贇:“怎么回事?” 高贇忍不住冷汗直冒,道:“启禀长史,这便是那上次库狄大郎,上回审判因千佛寺一事还未了结,便暂时拖置了,只是将库狄氏送回了原来的住处看管着,没有和库狄大郎归家。薛将军前两日也听闻了此事,说库狄氏不孝父母,犯了忤逆之罪,该依律法三日之后处绞刑,还让我等去通知库狄大郎这两日送一口棺材来,给库狄氏收尸,可这库狄大郎今日来,不肯答应给库狄氏办后事。”亲爹将女儿告上公堂就算了,竟狠心地连尸也不肯收,这叫个什么事啊?不对,也还不知是不是亲爹呢… 薛绍?怎么此事他也横插一脚进来,还不知库狄大郎所言真假呢,就给库狄氏定罪忤逆了?何况那个库狄绪娘好像还和安西都护府那边有些渊源…卢开彦不禁皱起了眉。那些差役本要上来将他拉走,可是卢开彦见周围有人驻足,觉得影响不好,就直接叫人给他带进衙门,高贇也跟着一道。 库狄大郎直接跪在堂上,哀嚎恳求道:“卢长史,您可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啊!我含辛茹苦地将女儿拉扯长大,不求她日后如何大富大贵来报答我和她阿娘,只是希望能老来有女在身边,没想到病了一场,竟叫她忘恩负义,不肯认我了!怎么劝说也不肯回去!我去她住的地方本是准备与她好好分说,劝她回来,谁知去到那宅院里,竟被差役拦住,不肯让我进去!如此忤逆不孝,是天理难容啊!我宁肯将这白眼狼告上公堂,也好过这不孝之女反过逼死我们!她要死要活,我们也管不了!” 高贇闻言也跟着皱起了眉,卢开彦看了库狄大郎一眼,见他说得煞有其事,沉声道:“你既将她告上公堂,父女一场,你竟连尸也不肯给她收?” 本来就有人说库狄氏不是库狄大郎的女儿,何况一开始库狄大郎还认不出库狄氏,而后转变态度,一副慈父面孔,央求库狄氏回家。如今她直接被薛绍定了罪,现在库狄大郎却是铁石心肠,不肯给库狄氏办后事…他凝神思索着,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今早离家前,丽娘和他说起自己有孕的事,若是他也为人父,会做这样古怪反常的举动? 这样看来,当真可疑!门外看热闹的人也多了起来,议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这时有差役从外面进来说道:“启禀长史,薛将军今晚请长史过去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