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时候不早了,该去授课了。”阿臾趴在床边,桌上的粥早就凉了个透。 苏衍撑开一只眼皮,有气无力道:“没看见我这一趟回来后身心疲惫吗?我都这样了还怎么去授课,这一来一回,你先生我恐怕就没了半条命!” “那您也得起来吃点东西啊,你看粥都凉了,这可是我熬了很久的呢!还有那些酥饼,阿臾一大早就去守着厨房,生怕别人先拿了去。” “那就再去厨房,连着那些酥饼一起热一热,我待会儿吃,乖!” 好不容易打发了这念经一样的和尚,苏衍赶紧锁上门,被子往脸上一裹,一觉睡到了入夜。醒后盯着脚丫子纠结很久,想到那日回城后阿臾去街上捎了两包叫花鸡来,同时带来一个天大的消息… 竟是由自己和西楼之间的关系而衍生的各种故事! 有说:束幽堂的苏先生拒绝左卿这样的红人却看上了燕国二公子,那是撞了邪! 也有说:燕国二公子好计谋,苏先生未来可期,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更有说:左卿命里没姻缘,这是要做和尚的命! 暂且不说左卿是不是做和尚的命,她一直想不通,虽然自己的确未来可期,但是西楼看上自己怎么就成了有所图谋? 这些市井故事果然不可信,起码不可全信! 他们尚且如此,束幽堂那一众热衷于收集谣言的学生们还不得红了眼的要找自己求证? 苏衍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裹着棉被起来,开了窗透气。 冷风灌进,她吃了口寒气,正打算关上窗,却见佛柃徘徊在对面,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衍喊了她一声,“你这是在超度池塘里的鱼,还是在想哪条鱼比较好吃?” 佛柃抬起头看向她,眼中透露着古怪,她说:“王府要办酒宴了。” 苏衍哦了声,并不在意。 “你可知,此次宴席受邀之人有哪些?” 苏衍托着下巴望着她,“逃不开就那些位高权重之人呗,难不成阿猫阿狗都能去,那岂不是笑掉大牙?” 佛柃摇头道:“这次酒宴,是为了父亲的寿辰。” “寿辰?” 苏衍才想起来,今日父亲六十大寿,是要请宾大摆宴席的,可是,又跟自己有何关系呢? “每年生辰,父亲从不办寿宴,今年,貌似不一样了,听府里的管家说,此次特地请了书院的先生们。” 苏衍的下巴差点惊掉:“你是说,包括我?” “你会去吗?” 苏衍不知道怎么回答,甚至有点想关上窗,可是面对佛柃期待的眼神,却始终下不了狠心! “好,我去。” 她的笑意温暖,如沐春风地,点了点头。 佛柃走后,她脸上的笑顷刻瘫痪,她突然很后悔答应得太爽快,如今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佛柃了,还有整个歌家,那些曾经害过她的人,看低过她的人,明日此刻,都得面对! 第二日,言真特地牵了辆镶金马车来,屁颠屁颠儿请苏衍上车,临行时锦倌追了出来,硬是把自己塞了进去。 这辆马车据说曾是容帝赏赐给言真,一直以来都未曾使用。锦倌知道自己捡了个大便宜,激动得两只眼光芒闪烁:“大将军对苏先生可真好,我要是能天天呆在苏先生身边该多好,就能天天…天天有这样的待遇呢!” 言真喜笑颜开:“那你便好生待在苏姐姐身旁,只要苏姐姐说你一句好,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锦倌期待地看向苏衍,天真无邪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扭了扭小身子,狗皮膏药似的,啪地一声贴在了她身上,“苏姐姐,好姐姐!你看在我死心塌地跟着你的份儿上就答应让我伺候你吧!以后我当牛做马做鸡做鸭都不反悔!好姐姐,好苏姐姐!” 一通干嚎,嚎得苏衍一阵耳鸣:“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伺候呢就算了,以后少给我惹事儿我就阿弥陀佛!” 锦倌陪着笑脸,“那哪敢呐!我一直以来都最听苏先生的话啦!” 路过树林,言真伸手出去,折下一支树杈咬在嘴里,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苏衍靠在角落,宠溺地看着他俩,反正最近闲得慌,不如就撮合他俩,师父曾说过:好的姻缘千千万,媒人介绍占一半!如果当初能早点领域这句话,恐怕他早就娃娃遍地跑,自己也能搭起腿叼着烟斗,提前享受做长辈的滋味。 苏衍的手指在座位上有规律地敲击着,心里盘算着如何做好这媒婆的本分。 容国土地广袤,从东面的若水开始,到最西面的凉山,这之间的州县就不下三十个,是以从老容帝那儿开始,就已经奠定了土豪的作风。皇家子孙一旦成年,便能封王封地,就连功绩卓越的官员亦能得到这般无上荣耀。如今大半的皇子都已经受封了赏地离开若水,还留在若水的除了尧王、也就只有那位立下赫赫战功,见证了容国从一个小国到六国之巅峰的传奇人物—歌政。 可惜这位王爷一到晚年就开始有心无力,对政事鲜有过问,对是非琐事也懒得搭理,日常闲了就逛逛集市,或者带着京都巡防军逛逛集市,他还同那位尧王十分投缘。 到了王府,苏衍抬头望着只有几片云朵的天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一辆马车停在府外,走下位俊朗少年,手摇折扇,轻步走上台阶,他身上总是飘散出淡淡的花香,却始终说不上到底是哪种花的味道。 “以为你早来了,没想到你也会晚到。”他笑眼迷离的看着他们。 苏衍夺过他的扇子,顺手扔给锦倌,“你不是想给我当牛做马么,不如以后就给为师我扇风吧!”锦倌一脸受用地接过扇子,立即履行自己的责任。 西楼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又说:“你有没有觉得王府门庭清冷,不像是要办寿宴的样子?” 苏衍这才发觉:“确实奇怪,离晚宴不过几个时辰,八方宾客理应提前上门来,可是这都什么时辰了,就我们俩……不会,真的就我们俩吧?” 言真眉头一皱:“你们俩?我和这丫头不是人?” 正说着,佛柃也赶到了,领着贴身丫鬟步上台阶,特地绕开西楼来到苏衍身旁。苏衍急忙拉着她问:“今日赴宴之人怎么还未到,还是我们迟到了?” 佛柃解释道:“这次是家宴,除了书院那几位之外只请了长孙家的长孙越,对了,掌事大人临时有事,所以他没来。” “哪位掌事大人,尚书大人还是左卿?” “自然是尚书大人,左卿只是屈居副位。” 苏衍恍然大悟:“你不提醒我还差点忘了左卿只是个副掌事呢!” 几人说着话,由正门而入,随即遇上一位老者,花白的发,慈祥的面容,他是这座王府的的管家。他一一向来宾行礼后,便领着众人走过前堂又穿过中堂,中堂后是一大片假山群,假山形态各异,分散却极有规律地坐落在天井中,天井大得夸张,少说也的容纳上百人。 假山群并非随意可落脚,四处布满了带倒刺状的植类,只有一条容纳两人的石子路可供行走。随着领路下人走了大概又小半支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强烈的光线瞬间包围了他们,眼前就多出了一道月门,将假山群和里面的花园分隔两边。 由门而进先是一条笔直的长廊,直通后面家眷住的别院。 如果记得没错,左边过去百步应该是王妃的院子,右边则是侧室的院子,而对面走到底,就是歌政的书房。 接下来的景致再没有什么可看,尽是可说出名字的珍贵花草,富贵人家都爱摆弄这些,但在她眼里,完全就和路边的杂草一样。 管家领到此处便止步不前,“公子,王妃让老奴传话,让您去看看她。还有这位南宫小姐和房掌司,还请随老奴去厢房休息片刻。” “你让他们都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书房干什么?要走大家一起走!”苏衍急得团团转,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直到所有人惊讶的看着她,她才后知后觉地解释:“那个…书房挺别致,跟我老家差不多……” 管家笑容谦和,并没有在意她的异常,拱了拱手说:“苏先生莫慌,还有小姐陪着您。” 苏衍隐隐约约得见书房里头有人走动,心中忐忑,不知如何是好。 西楼扇着风,嬉笑道:“王爷这是想借苏先生的人情,和许久未见的佛柃说话吧?!” 管家笑着点了点头,并未应答。 言真看看这个有看看那个,丝毫没有担心自己姐姐的意思,转步便要离开,临走时似乎想到什么,拽过在原地掰着指头不情愿被安排的锦倌,大步而去。管家微笑的盯着西楼,却没想到这位却并不领情,反正一把揽住苏衍,开了书房的门。 门开了,一道柔和的光线从里面蔓延出来,正好落在苏衍脸上,她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可是,又能躲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