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十个守军本就睡得迷迷糊糊,腿脚不稳,又手无寸铁,还没反应过来,转眼间就成了刀下亡魂。 就在此时,仓库里一个人一边咳嗽一边骂骂咧咧地跑出来。 “他娘的,就是中间两堆剁草被烧着了,搞的这么兴师动众。你们打来水了么?” 话音刚落,那人便惨叫一声,身首异处。 “动手!” 秦扬等人一手持火把,一手持刚刀,冲进仓库,一路扫荡过去,见人就砍。 仓库里的守卫哪里想到,会有一群恶鬼大半夜前来索命,等被杀了大半才发觉不对,疯狂地冲向仓库前门,终究还是惊动了前门的守卫。 “放火!” 秦扬并未下令和对方死拼,一旦仓库前门打开,前门那些全副武装的守卫就可以汇合。 十人沿着原路向后门后退,边退边点燃库中粮草。 等秦扬等人退出仓库后,里面火势已经冲天而起,前门已经乱成一锅粥。 随后,一行人将已经装好在板车上的粮食,从后门有条不紊地退走。 为了快速撤离,车上并未装载太多,每车只放了二十多袋粮,加起来也就百袋出头。毕竟就算装更多,他们是轻骑,也不可能让马匹背着百斤粮食奔袭。 众人按照规划好的路线,很快退回峭壁处。 悬崖下的楚军收到接头暗号,每二十人一组,将绳索拉开。 随后,秦扬等人将粮食袋口的细绳系个扣,顺着绳索滑下去。就这样,一袋接一袋的粮食,通过四条绳索,从数十丈高的淮陵城上运了下来。 等所有粮食都已运送到下面,下方的楚军再将绳索松开,贴着峭壁。十人有条不紊地沿绳索攀爬下去。 下去的时间比爬上来快了两倍。很快,上方的十人便全部撤回。 秦扬是最后一个下去的,临走前,他将板车推到一边,将所有绳索割断扔下去。 处理好一切后,他再度借双匕下崖。固然慢了很多,可如此一来,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这一场大闹,虽然淮陵的粮草储备不足琅原的一成,可仅仅十一个人,就让晋军八十万大军少了几天的口粮! 所有人整装完毕,事不宜迟,秦扬下令立即出发,绕过淮陵,继续沿潇水北上。 出发前,秦扬拍了拍战马上挂着的麻袋,“怎么样?” 高正已然得知秦扬等人的经历,唯有感慨。 “不过,为何不把那老财主灭口?” 秦扬不解:“杀他做什么?” “将军可曾想过,那老财主是见过将军和那几个兄弟面貌的,若将军等人的画像出来,岂不是徒增麻烦?” 秦扬这才发觉百密一疏,奈何事已至此,无需多想,随即赶快出发,离开此地。 众人沿潇水又行了半日,已经快到晌午。 秦扬让队伍停下,并派出两波斥候,随后命令沿岸休息,生火做饭。 此时过了淮陵,彻头彻尾进入了晋国的地盘。 第二波斥候返回时,为秦扬带回来一个重大的消息,从琅原城派出两千飞鹰骑,已经到达淮陵,此刻分成多股,向北急驰。其行进速度极快,就连斥候都险些被发现。 “来者不善啊……” 秦扬有些意外。 关于粮库被毁,很像是仇恨官家的土匪草莽所为。 可对方派出了飞鹰骑,且直接向北寻来。秦扬也不禁自疑,难不成真如高正所讲,对方已经意识到淮陵大火并非民间草莽做的? 迟则生变,现在身在晋国,无异于羊入虎口,决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不过,何去何从,秦扬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为了养精蓄锐,秦扬也难得好好休息了一番。 次日清晨时分,所有人好好休息了一天一夜,吃了餐饱饭,都已恢复体力,生龙活虎。 秦扬捧起地上的积雪,胡乱再脸上擦了擦,虽然冻的脸颊刺痛,但熬过疼劲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 其他骑兵看到这一幕,也纷纷效仿,众人闹成一团,几日来的怨氛也一扫而空。 “将军……” 一个跟秦扬年龄相仿的骑兵喊住秦扬:“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旁边听到此问的人都看过来。杨成见状,走到秦扬身边,对众人说:“大家只需听从秦将军命令,不可过多打探。” “老杨,不必了。让大家都过来,我有话要讲。” 秦扬也一直在思索,什么时候把作战任务告知众人。之前一直不提,是因为此次出行的路线和目的必须严格保密,尽管这些人都是祝良为他挑选的,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选择了只信任自己。 现在,他们此时已经进了晋国境内。潇水之冰也会在三日内融化,彼时将再无退路。可以说,从现在开始,秦扬等人已然是孤臣。 而所有人都不傻,就算秦扬继续隐瞒,队伍越来越深入敌境,大家只会愈发不安。再去莫须有地怀疑已经毫无意义,当下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 杨成将众人聚集在一起,也站进队伍。秦扬扫视一周,缓缓开口。 “这五天,诸位辛苦了。想必大家也都想知道,我们这次出来的目的。如今时机成熟,我便告诉大家——” 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秦扬停顿了一下。 “去唐国,救公主。” 众人虽未喧哗,但投来的目光中明显多了些疑惑。 “十年前,我大楚皇帝被困,签了城下之盟。云湘公主质于唐国,楚国岁岁纳贡。而今晋军再度来犯,妄图挟持公主,以伤陛下之神,乱我楚军之心。好在天佑我大楚,公主已从唐国监视下逃离。我等此番出征,不像其他同袍一般浴血于主战场,但若成,则陛下无后顾之忧,我军士气大振;若败,则军心受挫,投鼠忌器。” 说到这里,秦扬沉默良久。 众将士无一出声,唯有战马来回踱着蹄子,似是不知前路多么坎坷。 “我等现在开始,无退路,无支援,举世皆敌,稍有不甚就可能身死他乡。但是——” 秦扬话锋一转。 “此去不论成败,后人都将记得,我等可百人之众火烧淮陵,敢晋境之内策马扬鞭。如此畅快人生,有何惧哉?” 众人原本紧张的心情也受他感染,顿时气氛激昂起来。 “我等誓死追随将军,不迎回公主,永不还楚!” 秦扬颇为快意。此前,他独守秘密,每时每刻都要面对着众人的疑虑。现在心情舒畅,负担骤减,剩下的就只是考虑如何带着更多的人活下去,完成使命。 “好!上马!” 高正将秦扬的马匹牵来后,秦扬接过缰绳,忽然问:“你会怪我把你带过来么?” 高正摇头到:“从没有,我只是始终有一事不解,如此重要的任务,你看中我什么了。” 秦扬看了他一会,“你做事有时虽然循规蹈矩,但心思比我细腻的多。我们这次出来,光靠剑走偏锋是不够的,不仅要胆大,还要心细。所有物资和编队,你都做的井井有条,我可没有这份耐心。走吧!” 高正从未想过,秦扬会给他这么高的评价。两人同期入伍,又是好友,但高正很快就意识到,秦扬远非凡人,不是他可比拟的。看到秦扬越发出众,难免羡慕,好在他本是豁达之人,并不会被这种事困扰。 “我们现在去哪里?” 秦扬一抖马缰,轻描淡写到:“回淮陵。” 高正险些从马上摔下来,“你——” “放心,我没疯。” 高正见秦扬如此随意,心急如焚:“之前敌在明我在暗,用常人无法企及的手段突破了天险,才偷了淮陵。而今两千飞鹰骑到处搜寻我们,怎么可以回去送死?” 秦扬并不理会,拍马而出。 “传我命令,这次我们走大路,往淮陵方向。” 百人骑队全部提速,先向西走了二十里,到达大路。大路平整,比沿潇水来时的行军速度快了一倍。 高正追上秦扬,“将军三思,若是撞上飞鹰骑该如何?” 秦扬笑而不答,高正只好作罢。 路上无人,一路畅通。行了不久,大路前方出现几辆马车,看车上人着装只是寻常商贩。 “兄弟们,来货了!” 秦扬手中长枪一指:“抢了他们!” 除了跟着秦扬烧淮陵的十个人,其余人到现在还没有舒活过筋骨,顿时人欢马叫,百骑加速冲上去,将那几辆马车团团围住。 马车上的商贩也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年长掌柜模样的很快跳下马车,走上前来。 “各位兄弟,哪位是当家的?” 秦扬冲他挥挥手示意,那掌柜赶紧走上来,递上封信:“大当家的,请您先看看。” 秦扬打开信,大致内容是,临阳的一个商会送了八车粮食,来委托一个姓张的商人出售,赚个高价。 秦扬忽然问:“这个张二爷,是不是淮陵最大的粮商?” 那掌柜以为秦扬和张二爷交好,大喜过望,“正是。请大当家的卖张二爷和我们商会一个面子。您放心,兄弟们一路来的辛苦,路费我会孝敬您。” 秦扬身边几个骑兵哈哈大笑,这掌柜也跟着尬笑,却不知为何感觉浑身发毛。 这时,杨成走到秦扬身边,“将军,这马车里有些可疑之物。” 秦扬听闻,径自到马车边。杨成用刀挑开马车上的帆布,一袋袋粮食映入眼中,然而从杨成挑开的缝隙里,竟然发现里面藏着个木箱。 “把那木箱取出来看看。” “大当家的,您手下留情——” 掌柜的赶紧跑上来,“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往旁边挪了十几步,那掌柜的左顾右盼,低声说:“那木箱里的东西看不得,是‘药材’。” 秦扬不解,“什么意思,为何药材不能看?” 掌柜的见秦扬听不懂黑话,颇为吃惊,但看秦扬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哪敢多想,“‘药材’就是火药。” 秦扬突然翻身下马,搂住掌柜的肩膀:“您贵姓?” “大当家的折煞我了,小老儿姓李。” 秦扬“哦”了一声,继续问:“李掌柜,你且慢慢讲来,这粮车上怎么会有火药?” 李掌柜被他这么一搂,心底暗暗叫苦,可也只能如实交代。 原来,琅山山脉多矿,琅原城里到处都是冶炼铁铺,甚至可以说,琅原之所以是晋国最为富庶的城池之一,正是兴于矿业。 晋国仅允许官家开采,私自采矿是杀头之罪,一般人碰不得。但采矿利润极高,自然有人铤而走险。由于私人采矿无法像官家那样发动大批劳力挖掘,只能用火药炸山,不过火药属于禁品,长期控制在官府手中,私自售贩也是死罪。 这几年,琅山一代到处都是私矿,原因不外乎官商勾结,坐地分赃。 “天助我也!” 秦扬再也按捺不住喜悦之情,放声大笑。有了火药,他的计划就更加完美。 李掌柜不明所以:“大当家的,您不妨留个名号,来日这批药材卖出去了,我做主给您抽个水。” 秦扬大手一挥:“抽水太麻烦,我直接拿走不就得了。来人,把这几个人都给我绑了!”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 十来个骑兵跳下马,扯掉捆绑货物的麻绳,将所有商贩五花大绑。 “每人取个粮食口袋,把那马车上的火药全部装走。” 那被捆起来的掌柜苦苦哀求:“求您给条活路吧,您把我们绑在这里,若是有人看到这些箱子,发现里面装过药材,我们就完了!” 秦扬嘿嘿一笑:“有道理。把车卸掉,将他们捆在马上。” 等将商贩们都绑在拉车的马上后,几名骑兵一抽马屁股,那八匹马便驮着商贩们向北窜去。 “李掌柜,这次救你一命。下次再见,记得请我吃饭啊。” 等送走了那些商贩,秦扬命人一把火将马车和粮食烧掉,再度整合队伍,继续朝着淮陵进发。 又行了将近一个时辰,已到晌午。 所在之地离淮陵不足二十里,官道两侧是连绵的丘陵,其上树木稀疏。 “就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