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杨嗣昌一直在凑银子,忙得焦头烂额。 看到一群诸如“闯塌天”、“射塌天”之类的前农民军首领驻扎在襄阳,他更睡不着觉。 左思右想,杨嗣昌决定上奏朝廷,请求朝廷把一颗名为“平贼将军印”的印信赐予他。 他把这颗印信给刚吃了败仗、丢了总兵印信的尤世禄,靠着尤世禄及麾下兵马震慑住一群降丁。 降丁——农民军投降朝廷的兵丁,与夷丁相似。 由于杨嗣昌不知道杨承应已经去了长春堡,还在奏疏中,希望崇祯派人找杨承应,再借一支兵马来襄阳。 并表示借一年,一年后归还。 崇祯看到奏疏啼笑皆非。 “陛下,借兵一事,臣看提动不用提。” 温体仁难得理智了一回:“杨承应不在沈阳,他人更不敢调兵到关内。” “朕也知道不可能。”崇祯道,“不过平贼将军印一事,倒是可以准许。” “陛下……”温体仁欲言又止。 “怎么了?” “这枚印信不吉利,乃是当年仇钺所有。仇钺臭名昭着,死后印信束之高阁。” “无妨,反正尤世威不会知道这件事,就把平贼将军印交给杨嗣昌吧。希望尤世威能感激朕的提拔,将献贼一举剿灭。” 皇帝都这么说了,温体仁才没说什么。 崇祯不仅给印,还给了钱,他东拼西凑一些银子,运往前线。 负责运送这笔军饷和平贼将军印到襄阳,乃是京营。 兵力一万一千人,以孙应元为总兵,张一龙为副总兵,宦官卢九德为监军。 孙应元,京营宿将。 袁崇焕死后不久,崇祯以从后金逃回的麻登云担任练兵大将,通过训练,练出了一支像那么回事的军队。 孙应元就是这支部队的长官。 军队和银子还在路上,杨嗣昌已经闻到风声,大喜过望。 他命人叫来了尤世禄。 “陛下调了一支军队人数大约在一万人左右,并护送饷银五十万两,已经在来的路上。” 杨嗣昌说道。 尤世禄听了大喜:“有了这笔银子,就能补发军饷,重整队伍再打献贼。” “正是这个理儿。” 杨嗣昌说道:“我们也不能闲着,六千乱七八糟的降丁至今没有得到整编,这需要你来负责。” “属下……阁部,并非属下推脱,而是属下并不擅长整编这一支杂七杂八的部队。” 尤世禄说的其实是假话。 不肯接活儿的真正原因——没钱。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何况是这帮手里有刀,人数是自己两倍的农民军降丁。 杨嗣昌却不管这些:“我眼下只有你一个信得过的将领,这些降丁你必须整编好!” “那……请阁部拨给属下一笔银子,没有钱办不成事。” 尤世禄赶忙说道。 “银子?本都堂手里哪有银子,就算是朝廷拨的银子,也要先采购粮草马料,置办军械。” 总之,杨嗣昌就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尤世禄傻眼了,这可怎么整编。 从督师府出来后,尤世禄漫无目的散步,头疼不已。 他连马也不骑,就这么走着。 “吉凶祸福,一测便知。这位客官,我见你印堂发黑,定是遇到了为难之事吧。” 听到声音,尤世禄抬头一看,原来是他。 眼前这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道号冷水道人,真名姚宗中。 是杨嗣昌眼前的红人。 杨嗣昌曾派他秘密访问罗汝才,希望让他们迷途知返。 暂时稳住了罗汝才。 知道这是个奇人,尤世禄不敢怠慢,请姚宗中去茶楼喝茶。 尤世禄要了个二楼的雅间,两人面对面坐下。 “道长,您方才说的那些话,在下听得一清二楚。” 尤世禄抱拳道:“道长既然知道原因,定有解决之法,恳请道长点拨一二,在下感激不尽。” 姚宗中闭口不言。 尤世禄发了过来了,忙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姚宗中还是一句话不说。 尤世禄知道这人手段,一咬牙,又拿出一锭银子。 哪知姚宗中还是闭口不言。 尤世禄只好道:“兄弟二人虽都为总兵,但家中实不富裕。如果老神仙不肯说,我回去凑钱,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凑到足够的银子,直到老神仙满意。” 姚宗中这才开口:“说笑了,这些银子也够贫道花一阵子。”说着把银子收进招文袋里。 尤世禄松了一口气。 姚宗中道:“将军之所以犯难,还是在于不敢。你追随袁督师时间太久了,脑子都跟着学迂腐了。” “老神仙的意思是……” “督师名下的六千降丁都是什么出身?农夫而已。他们哪见过大世面,因此整编他们并不难,难的是将军的心魔。” “我的心魔?这话从何讲起!” “袁督师治军严谨,法令有度,可这一切的基础是什么?你有认真想过了吗?” 姚宗中说道:“这两个字就是银子!” 尤世禄认真听着,心中若有所悟。 姚宗中继续道:“袁督师被解职,他刚走几个月就发生兵变,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袁督师一走,朝廷欠了关宁军五个月的饷银。 督师回来,平息了关宁军的兵变。能成功不仅是因为督师自身很有威望,更是因为朝廷东挪西凑把钱补上了。” 这段故事,尤世禄知道的十分清楚。 后来,督师问杨承应借银一百多万两,准备大展手脚。 不料,紧接着鞑子入塞,督师被害。 又过了一段时间,关宁军大部编入了辽东军。 前程往事,回想时,令人生出无限感慨。 姚宗中点拨道:“将军手中没有银子,但是有人手里有,将军却不肯取。贫道所说,将军的心魔,指的正是这个。” 尤世禄眼前一亮,面露惊恐之色:“道长是要我,劫掠百姓,用百姓财物养兵!” “没错!谷城县曾是张献忠驻扎之地,当地百姓收了张献忠不少的好处。这些无知的愚民,就该受到严惩!” “不……不行!” 尤世禄起身,果断决绝:“这种事怎么做得,张献忠距离谷城县不远,做了那种事,就是把百姓往张献忠那一方推呀。” 姚宗中却道:“有一个将军和你同名不同姓,他并没有劫掠一家大户,却被扣上‘骚扰百姓’的帽子。 这个将军是谁,你一定清楚。相比于他,其他那些勤王军,哪个不是劫掠百姓,靠着劫掠到了京师,还成了狗屁名将。 尤将军,你要深思啊。如果你这事办不成,将来记载在史册只有你被献贼打得丢了总兵官印信,而不会记载今日之对话。” 尤世禄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