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威胁周延儒,会不会招致他的仇恨,而趁机对殿下在江南的产业报复。」 黄宗羲不无担心的说道。 毕竟那些产业都在江南一带,杨承应目前管不到。 「不用担心。周延儒刚东山再起,还没有能量对付我在江南的那些产业。」 杨承应话锋一转,「你想过为什么周延儒派陈名夏,而不是张溥来辽东‘劝进?」 周延儒是张溥奔走呼号下,终于被起用,重回内阁。 两人还有另一层关系——张溥中举时,周延儒刚好主持科举。也就是说,周延儒是张溥的座师。 按照人之常情,周延儒应该和张溥关系最近才对。「劝进」这种大事,也应该是张溥出面。 「会不会是因为天如先生反对,周延儒才派的陈名夏?」黄宗羲猜测道。 「不可能。‘劝进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以周延儒之狡诈是不会在没把握的情况下找到张溥。」 「连天如先生都不知道,那就意味着……不好!周延儒要对复社动手!」 黄宗羲一拍脑袋,终于反应过来。 劝进的事成与不成,陈名夏都被迫站到周延儒一边。 陈名夏文章练达,在复社中颇有声名。 他的投靠,意味着周延儒成功分化了复社。 当内部产生分歧,周延儒就有文章可做。 「所以您才威胁周延儒,让他们对自身安危产生危机,从而让周延儒放过复社。」 黄宗羲恍然大悟。 农民军要他们的命,杨承应也说要他们的命。生存危机面前,或许可以放下成见,一致对外。 杨承应叹息一声,说道:「希望这次做‘恶人,能够起到一点点作用吧。」 「但愿天如先生能及时看出周延儒的险恶!」 黄宗羲也不禁叹息。 如果大地主、大官僚阶层还能一致对外,那么杨承应就有必要调整策略,对他们进行分化瓦解。 但是,倘若连这个都做不到,那么就没有忌惮的必要。 熟读历史的杨承应,相信那些废物做不到。 陈名夏回到京师,把杨承应和黄宗羲的话禀报给周延儒。 他随后说道:「杨承应当真歹毒。居然想等贼军攻下京师,他再以为大明复仇的旗号入关,夺取天下!」 周延儒倒不在乎,轻飘飘的说道:「这才是真正的谋略。和太祖皇帝开国时采取的策略一样——‘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首辅大人,如果您这样想,就小瞧了杨承应。他是想借贼军的手,消灭和打压我们。然后以‘救世的姿态出现,利用我们的感恩戴德,趁机没收我们的土地和家奴。」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周延儒终于有了一丝慌张。 「学生也不知道。不过学生沿途打听得知,杨承应治下所有土地严禁买卖。百姓家绝户,土地收归王府,重新分给无地或少地。」 「他这一招太狠了吧。」周延儒彻底不淡定了。 以当前的信息传递的条件,无法做到朝发夕至。也就是说,土地分配权只落在地方官府。 杨承应就可以把这个当做考核官员和部门能力的一种方法,借此不断整顿官员。 这不就是张居正执行的考成法吗? 唯一的区别,张居正只是一个臣子,官员即便不遵守,心里还有一个理由。杨承应却是开创之主,他制定的规矩,谁要是不遵守,就会成为过街老鼠。 这招明摆着冲周延儒这一类人来的。 「除此之外,他还说什么?」 周延儒稳住心态,问道。 「还说……还说……」 「你只管说!」 「他说……说让您洗干净脖子等着,杨承应要亲自上门取您的项上人头。」 啪! 周延儒捏碎了手里的茶盏。 汤汤水水撒在他衣服上,也顾不得。 这下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要针对他们。 周延儒气恼:「你瞧瞧,多少人巴不得我们死。我们却还在做着安定天下的迷梦!」 「大人别气恼。」陈名夏道,「大人奏明陛下,直接宣布杨承应是叛国者,撕下他的伪装。」 「然后我的头就被挂在旗杆上!」 「大人,学生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周延儒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百史,我一直很看好你,认为我走之后,下一任首辅就该你这样的人做。」 陈名夏一愣,心中竟泛起一丝渴望。 周延儒看在眼里,进一步攻心:「黄宗羲、顾继坤等辈,都太血气方刚。张溥、张采也不合时宜,只有你,能顺应大势。」 「学生明白。」陈名夏作揖,「学生唯大人马首是瞻,不敢有二心。」 「听闻张溥即将南下,与张采等***。」周延儒道,「你可以此为由设宴,为他践行。」 陈名夏又是一愣,还没想明白,就听周延儒小声说几句话。 他听了之后,整个人都惊呆。 原来自己落入了周延儒的陷阱,成了他害人的工具。 周延儒见状,淡淡地说道:「你也可以不做。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对杨承应说的话传出去。」 「大人,学生答应您!」陈名夏垂头丧气的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亲自动手。吴昌时会代你下手,你只管宴请即可。」周延儒安慰他。 陈名夏听了,更加难受。 事情一旦做成,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刚才,陈名夏认真想过为什么周延儒要对张溥下手。 周延儒的「东山再起」是有条件的。 张溥给了他一个册子,上面写满了人名——有的要大用,有的要罢官。 这本册子的内容,周延儒都要照办。 两人正密会,猛然见到管家快步进来。 周延儒眼神一凛。 如果不是发生大事,管家是不会在这个时候闯进书房。 管家看了陈名夏一眼,来到周延儒耳边,小声道: 「兵部紧急奏疏,闯贼和罗贼拿下洛阳后南下,直奔襄阳。」 「贼军直奔襄阳?不好!万一襄阳被攻破,那么距离承天府就不远了,那里可有兴献王的陵寝!」 周延儒吓得心惊胆裂。 刚一上台,就发生兴献王陵寝被挖的事,那么他的首辅位置可能不保。 一想到这个,周延儒赶忙起身,要去值班房。 「大人,那件事是不是可以暂时缓一缓?」陈名夏忐忑地问。 「不能缓!」 周延儒毫不犹豫的拒绝。 对于权臣来说,威胁到生存的事必须优先铲除。 兴献王的陵寝被毁还有转圜余地,周延儒完全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