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汗王宫,崇政殿。 议事会还没开始,后金贝勒大臣们有的刚来,正在殿中走动。 有的早来了,站在指定的位置,面色焦躁不安。 人们私下里嘀嘀咕咕,议论纷纷。 “三公主怎么会谋反,没有一点儿可能啊,不可思议。” “不对吧,三公主逢人便说,德格类是被大汗害死。” “这话可别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唉,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大汗不能因此治罪吧。” 贝勒大臣面面相觑,用女真语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完。 大殿内乱哄哄的。 以刘兴祚为代表的汉官们,都安静的站着。 这种事,离得越远越好。 皇太极刚走进大殿,便看见大臣们乱哄哄的,脸色一沉。 负责维持大殿秩序的代善见状,大吼:“安静!安静!大汗驾到!”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皇太极在自己的宝座上坐下。 他含威带怒地审视着众人,说道:“德格类不幸阵亡,既是八旗的不幸,也是大金的不幸。 他虽然已阵亡,但正蓝旗的旗主之位不能悬空!今天,既然众贝勒大臣都在,就按照先大汗定下的规矩,选出一位新的正蓝旗旗主。” 涉及到这类问题,严格意义上说,只有努尔哈赤亲定的八旗贝勒才有资格说话。 可是正红旗代善,镶红旗贝勒岳讬,镶蓝旗贝勒济尔哈朗,正白旗多尔衮,镶白旗多铎,都明智的选择了沉默。 莽古济谋反一案,还没有定论,谁敢说话! 殿内一片安静。 皇太极道:“父死子继,兄死弟及,是八旗的传统。我看,就由莽古尔泰的儿子额必伦接替吧。” 众人一片错愕。 额必伦是“谋反”嫌疑人,居然接替正蓝旗旗主? 萨哈廉偷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 果然,人堆里钻出一个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上前:“大汗,臣有不同的意见。” “你说。”皇太极道。 “臣奉大汗之命,彻查三公主谋反一事,现已查明。” 济尔哈朗壮着胆子,说道:“因三贝勒被废,三公主心怀怨恨,与额驸索诺木杜棱、已故的德格类密谋,欲谋朝篡位。”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在场众大臣,除汉官们外,都面面相觑。 济尔哈朗身体微微发抖,有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冷僧机举报莽古济等人谋朝篡位,皇太极为彰显公正,将此案交给了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何等聪明,一下悟透了其中玄机。 但也意识到自己处境,整日忧心忡忡。 到了今天,终于要把一切挑明,最终定夺。 皇太极高声地质问:“济尔哈朗,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吗?” “臣有。”济尔哈朗从袖子里拿出一枚印,交给了豪格,再有豪格转给皇太极。 皇太极拿起大印,看底部,上面用女真文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大金国皇帝之印”。 他让豪格把印盖在纸上,在殿内传阅。 大殿里一阵混乱。 人人惊得无以复加。 代善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萨哈廉,萨哈廉把头压得更低。 很显然,代善认为是儿子萨哈廉出的主意。 萨哈廉不敢说与自己有关,又不敢说与自己无关。 这杯不敢明言的苦酒,注定由他和济尔哈朗一起饮下。 皇太极怒了:“岂有此理,莽古济身为公主,居然如此目无君上!济尔哈朗,冷僧机还交代了什么!” “回大汗,三公主计划在家中摆‘鸿门宴’,宴请大汗,席间用毒酒谋害大汗。并与莽古尔泰、德格类、索诺木杜棱、屯布禄、爱巴礼、冷僧机歃血盟誓。” 济尔哈朗越说越心惊,越说越害怕,到最后满头大汗。 皇太极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他冷冷地从众人脸上扫过,却是一言不发。 多尔衮瞅见,心里已经明白。 光济尔哈朗还不够,得再来一个人帮腔。 如果他开口,必然遭到正蓝旗的忌恨,但好处是得到大汗赏识。 权衡利弊,他站了出来:“大汗!姐姐在哈达部时就不听号令,擅自做主。而今是旧习难改,请大汗不要顾念亲情,乾纲独断。” 有人领了头,一些见风使舵的大臣也顺理成章,跟着走出来。 皇太极痛心疾首:“敌人都快打到家门口,自己人还在争斗不休,居然想谋害我!” 众人沉默了。 “传令,额驸索诺木杜棱一直与莽古济不和,削去济农封号。莽古济图谋不轨,当诛。 莽古尔泰和德格类已死,削爵。子孙贬为庶民,仍隶属于正蓝旗。 诛屯布禄、爱巴礼,其宗族贬为庶民。 冷僧机首告免罪,宗籍入正黄旗。” 听到皇太极这个判决结果,不管是谁都倒吸一口凉气。 衮代这一支族人,算是彻底的废了。 代善心想,看来以后连出兵都别跟着去,不然大祸临头。 “正蓝旗不能无主,豪格接替正蓝旗旗主,正黄旗拆分成正黄、镶黄两旗。” 皇太极图穷匕见。 八旗,被皇太极得了三旗。岳讬、多尔衮、济尔哈朗等人唯皇太极马首是瞻。 他的汗权得到彻底的巩固,几乎比肩努尔哈赤。 但是,代价是什么呢? 广宁城,经略府,书房。 昏暗的油灯光亮里,杨承应看完孔有德加急送来的紧急军情,对范文程道:“正蓝旗一下子损失了上千人口,还有千余人口变成了难民,不得不逃亡鞍山,寻求庇护。” 有了前车之鉴,对于这些人的收留变得谨慎。 “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且稍纵即逝。” 范文程眼中闪烁着光:“我们可以趁机招揽这些难民,将他们安置在北宁府的南边。” “万一他们之中夹杂着奸细,怎么办?”杨承应问。 “南边大多是老兵,他们组织起来,可比这些人强得多。” 范文程说道:“既能稳住他们,又能监视他们,同时树立典型,可谓一举数得。” 杨承应点点头:“就按照你说的办。仔细想一想,这大概是君权与八旗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吧。” “是啊。努尔哈赤因此而兴,却也让皇太极吃够了苦头。他们身处辽东最苦寒之地,屡屡碰壁,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后面这句话,似乎是在提醒杨承应。 杨承应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