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　　方源正在办公。　　厨子到来的时候已经是巳时。　　收到周凯乐的求救之后，方源并没有动身。　　方源一直知道韦挺三位监察御史在辽州，并且还知道行踪。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将一个刚刚上任一个月左右的县令抓住？　　“黄大大，你去查查周凯乐为什么被抓？”　　“郑九，带点人去武东山看看，如果没有人主持救援，你留下主持。”　　方源吩咐道。　　“是！”　　郑九和黄大大两人应是。　　“张三，你白虎会所一趟。”　　“问绿夏有没有收集到周凯乐的情报，拿回来给我。”　　方源再将张三召唤过来，小声吩咐。　　他在和王志诚做交易的时候，就让绿夏调查王承柘和周凯乐两人。　　如今已经过去那么久，应该已经查到一些情报。　　辽山县县城。　　韦挺三位在这里选了个地方办公点。　　这些天他们一直在辽州各处侦查前几任刺史死亡真相。　　然后昨晚，他们收到陌生人信件，罗列了榆社县县令周凯乐的罪证。　　经过调查，罪证确凿，于是将周凯乐押来审判。　　“周凯乐，伱十一月八日贪污下属钱财，是否承认？”　　韦挺审问道。　　这里不是县衙，不是公堂，审判没有那么严格。　　就是韦挺三人，周凯乐一人，还有几个负责韦挺三人的士兵，还有凑热闹的百姓。　　“不承认。”　　“我是向他们借钱！”　　周凯乐摇摇头，沉声道。　　十一月八日，也就是十天前。　　他考察榆社县和辽州城之后决定修路的那天。　　但因为没有钱，县府也没有钱，所以先向下面的下属强行借钱，然后才决定上书方源。　　“借钱？”　　“根据章英哲等人的供词，你是强逼他们的。”　　韦挺面无表情道。　　“不可能！”　　周凯乐神色一变，惊呼道。　　章英哲就是他的主簿，由王家帮忙选的。　　王家就算不会什么都不帮自己，但会选一个叛徒在身边？　　“你不承认也没事。”　　“三天前，你盗窃武东山煤矿，承认了吧？”　　韦挺继续说道。　　翻看了第二条罪证。　　“我，我没有偷！”　　“我已经和方刺史交流过，他已经同意我挖。”　　周凯乐大惊，连忙拉出方源当作挡箭牌。　　他想，昨天已经向方源道歉，方源要追究的话应该已经追究。　　这个盗窃问题，应该也是章英哲那个混蛋斗出来的，真是遇人不淑，被他害惨！　　“哼，你这是拿方源来吓我等？”　　唐临插话，不满道。　　“不敢。”　　“我只是说实话，可以请方刺史来对证。”　　周凯乐摇头，表现得卑微。　　他希望方源能够这个时候出现。　　不管怎么说，方源是自己的上级。　　周凯乐不确定厨子是否已经传信成功。　　也不敢肯定方源就一定愿意收下自己。　　但所以如果能将方源叫来，或者更有机会。　　当然，他也做好了被方源否认他同意挖煤一事。　　“就算是同意了你挖煤，你盗窃行为也十分不齿，丢了做官人的脸！”　　唐临冷哼。　　并不准备叫方源来对证。　　一方面是没有那个必要，盗窃那点煤不算大罪。　　另外一方面，是他不喜欢方源，不想看到方源。　　“大人，我没有盗窃，方刺史已经同意。”　　周凯乐强调。　　“好了，说第三条吧。”　　“你挖煤导致百姓困在矿井生死不知，此乃重罪，是否承认？”　　韦挺再次开口，沉声道。　　“大人，现在那个矿井，并不是我挖的那个矿井！”　　周凯乐大惊。　　他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来了。　　“章英哲已经指定就是现在被困的那个，你还想狡辩？”　　韦挺脸一沉，眼神变得凌厉。　　“不是！我没有！”　　“章英哲陷害我，衙役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周凯乐心中更惊。　　章英哲，又是章英哲。　　难道说，是王家要陷害自己？　　可是完全没有必要啊，如果王家要陷害自己，直接不让自己上位不就行了吗？　　何必让自己上位之后，又让章英哲陷害自己呢？　　周凯乐不解，但是周凯乐此时明白，这是应该针对自己的一场阴谋。　　还以为自己盯上武东山煤矿的时候，也有第三方势力盯上，现在看来不是盯上煤矿，而是盯上自己。　　可到底是谁？　　自己没有得罪过任何人！　　“不止章英哲一个人的陈述。”　　“这里有五份证词，你要看看吗？”　　韦挺摇摇头道。　　周凯乐一听，顿时跌倒在地。　　他眼神变得无主，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到底是谁要陷害自己，到底是谁给自己设下这个套？　　“我要见章英哲！”　　周凯乐神色一凝，变得疯狂。　　他要问清楚，到底为什么要陷害自己。　　“带章英哲。”　　韦挺没有意见，淡然道。　　作为犯人，是可以在审判的时候和证人对峙的。　　没多时，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走进来，眉宇间的长相带着几分讨好。　　“章主簿，章英哲，为何要陷害我？我自问待你不薄！”　　周凯乐见到来人，当即就阴沉着脸冲上去。　　但现场的士兵不是吃素的，很快就将周凯乐拦住。　　“拜见三位大人。”　　“下官对证词上的话发誓，无半点虚假。”　　“周县令十一月八日召集县府上下，以修路为由强行让我等出一贯以上铜钱，否则的话将视我等藐视上级政策”　　章英哲带着讨好笑道。　　不过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周凯乐打断。　　“冤枉！”　　“大人冤枉！”　　“我是借，不是强行让他们出！”　　周凯乐大声道。　　他没有强行，他是借。　　“休要再狡辩！”　　“周凯乐，你贪污罪名成立，本官现在暂停你的一切职位。”　　“如果武东山矿井出现任何人员伤亡，你的罪名将会更重，这段时间本官要限制你的自由，暂时将你关押！”　　韦挺也打断周凯乐的话，强行给周凯乐定罪。　　这次周凯乐的罪证确凿，和上次审判方源完全不同，可以定罪。　　“不，不要！”　　周凯乐顿时像是被抽取魂魄一样。　　他做了十八年主簿，兢兢业业想要升职。　　现如今，终于成为县令，却才一个月就下台。　　这是剥夺了自己的一切，比杀了自己还要难受。　　恍惚间，周凯乐见到王志诚的到来，他仿佛看到希望。　　王承柘也一同来了，不过这个时候周凯乐并没有注意到他。　　“岳父，救我！”　　周凯乐快步向王志诚走去。　　仿佛看到一道光照射进他的绝望黑暗里。　　只是，　　“没用的东西，做事不经头脑。”　　王志诚没有停下，也没有扶住周凯乐。　　而是丢下一句冷冷的话，继续向前面走去。　　周凯乐顿时僵在原处，心中的那到光慢慢淡去。　　“辽山王氏族长王志诚，见过三位监察御史。”　　“辽山县县令王承柘，拜见三位监察御史。”　　王志诚和王承柘两人齐齐向韦挺三人行礼。　　“王族长，王县令，打扰本官审判所谓何事？”　　韦挺眉头微皱道。　　这里虽然不是公堂，但也是审判的时候。　　贸然有无关人员被打扰，是对他权威的亵渎，令他不满。　　“御史大人恕罪，我是有周凯乐的罪证，想要交给三位大人而已。”　　王志诚不卑不亢说道。　　“还有罪证？”　　“呈上来！”　　韦挺眉头一皱，让士兵去取。　　“御史大人，这份罪证很重，我想请三位一同到后面谈。”　　王志诚没有交出证据，轻声道。　　韦挺当即眼神一冷，就要呵斥王志诚。　　但这个时候，唐临突然凑近韦挺的耳边说了些东西，这才使得韦挺的脸色变好。　　“暂时休堂。”　　韦挺起身，向后面走去。　　王志诚微微一笑，跟上三人步伐。　　周凯乐以为有救，也想跟着他们，但被拉住。　　“承柘，你这是？”　　周凯乐不明地看向王承柘。　　“这是公堂，叫我王县令。”　　王承柘眉头一皱，沉声道。　　“王县令。”　　周凯乐嘴角抽搐，恭敬道。　　“你的县令之位被盯上了，爹救不了你。”　　王承柘小声说道。　　“什么？！”　　周凯乐惊呼出声。　　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王承柘。　　众人都被他的声音吸引，纷纷看过来。　　“你小声点！”　　王承柘狠狠瞪了周凯乐一眼。　　但看他似乎还是震惊当中，懒得和他计较。　　随即继续道：“等会爹会替你周旋，然后你再提出辞职一事。”　　“不可能！”　　“仕途是我的梦想！”　　周凯乐慢慢回过神，眼神变得狰狞可怕。　　他现在只是被暂停一切职务，并不是被革职。　　如果武东山矿井不出现死亡事故，那么罪名其实不大。　　至于贪污一事，钱他还没动，关键是还在县府之中，还有机会反转。　　如果王家真心帮他，那么这一切还有转机。　　“这样说吧。”　　“你主动辞职，几年后风声过去还能做我主簿。”　　“但你如果不辞职，矿井如果出现死亡事故你罪名更大，假设不出现死亡事故，你的县令之位还是被人盯上，被搞下台是迟早的事。”　　王承柘嗤笑道。　　对于周凯乐的表情不以为然。　　“是谁？”　　周凯乐深吸口气，眼神冰冷道。　　果然，果然是有人盯上了自己。　　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之前的担忧也是对的。　　多日前，他已经感觉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某个世家。”　　王承柘叹声道。　　“告诉我！”　　周凯乐脸色变得铁青。　　世家，又是世家，又是该死的世家！　　因为没有世家，自己成为世家的上门女婿。　　因为没有世家，自己做了十八年主簿不能晋升。　　因为没有世家，现在自己就像是刀板上的鱼肉任由宰割。　　这个世界，感觉世家就是一切，感觉世家就能为所欲为。　　这一刻，周凯乐前所未有地恨世家。　　“你无须知晓。”　　王承柘摇摇头，淡然道。　　他对周凯乐的愤怒完全无视。　　周凯乐这一刻拳头紧握，心中十分不甘。　　这个时候，刚才离开的韦挺等人重新回过。　　主审官换了唐临，韦挺坐在唐临的位置上。　　“辞职吧。”　　王志诚走回，路过周凯乐的时候同样没有停下。　　仅仅是丢下一句没有感情的话，就走出公堂到百姓群中。　　王承柘也是如此，退出公堂，公堂重新进入审判的时候。　　周凯乐没有说话，低着头，拳头紧握，眼神满满的不甘和挣扎。　　“周凯乐，你有什么要说？”　　唐临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朗声道。　　周凯乐还是没有说话，低着头，身体有些颤抖。　　他不甘，不想就此放弃，不想放弃这生的梦想。　　“周凯乐，本官问你话！”　　唐临再次重重拍下惊堂木。　　周凯乐的沉默，让他丢脸了面子，十分不满。　　“我要见方刺史！”　　周凯乐深吸口气，终于抬头，沉声道。　　“驳回！”　　“这是无关人员！”　　唐临先是一愣，随即脸色难看道。　　他冷冷看一眼周凯乐，然后看向场外的王志诚。　　王志诚向唐临赔笑，随即眼神阴沉看向周凯乐。　　“谁说无关人员？”　　“方刺史是本官的上级，你们对本官的处罚他有权知道！”　　“还有第二条污蔑本官的盗窃，武东山的主人就是方刺史，他怎么就是无关人员？”　　周凯乐大喝。　　他豁出去了，决定愤死一搏。　　仕途是他的梦想，死也要死在仕途上。　　只要方源愿意帮他一把，那一切危机都可以化解。　　“放肆！”　　“敢咆哮公堂，张嘴！”　　唐临勃然大怒，呵斥道。　　两旁的士兵立即有两人走出。　　“你懂不懂法律？”　　“本官还没有被革职，还有职位在身。”　　“你敢打本官，本官去吏部告你，去皇帝那里告你。”　　周凯乐低喝，死死盯着唐临。　　他已经豁出去，就不怕得罪监察御史。　　“你！”　　唐临气得半死。　　但周凯乐的话却很有道理。　　还没有革职，还有官职在身就公堂之上殴打，属于言行逼供，他肯定是要遭到处罚的。　　正在唐临骑虎难下的时候，韦挺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住手！”　　“去请方刺史！”　　士兵一听，退回原处。　　同时有士兵离开，去请方源。　　场外的王志诚父子看着，眼神变得更加难看。　　好好的只要周凯乐辞职就没事了，现在却要闹得满城皆知。　　这下王家答应他人的事估计也要黄了。　　刺史府。　　张三和黄大大相继回来。　　关于周凯乐为什么被抓和他的资料也都知道。　　十八年主簿，做了一个县又一个县，非常有经验和能力，真是难得。　　“州尊，外面有人禀报，说要请您去审判周凯乐，问您想不想去？”　　守门州吏进来禀报。　　“想不想去？”　　“呵呵，备车！”　　方源呵呵一笑道。　　三位监察御史也是搞笑。　　问自己想不想去，而不是去不去。　　以他们的特权来说，是不需要询问想不想的。　　想必是遇到周凯乐的顽强抵抗，逼不得已请自己的。　　想到这里，方源眼神一冷，对他们三人并没有好感。　　从上次出现到辽州，已经是几个月的时间，都在调查前几任刺史死亡原因。　　方源也一直派人暗中跟着他们，发现他们这几个月几乎没有收获，感觉在玩乐一样，白虎会所都去了好几趟。　　关于前几任刺史死亡原因，方源除了拷问秦良材几人，就没有增派人手去从其他方向调查。　　因为与自己无关，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有时间查案，不如多发展强大自身，为辽州的百姓谋福利。　　很快。　　方源就来到简陋审判地方。　　“拜见方刺史。”　　众人纷纷向方源行礼。　　在场的百姓，王志诚父子，还有韦挺三人。　　“诸位免礼，快快请起。”　　方源客气回礼，神色严肃走进“公堂”。　　这时，周凯乐向方源走去，来到方源的面前直接跪下。　　“下官周凯乐，拜见刺史大人。”　　周凯乐恭恭敬敬行礼。　　现场众人看着，都是脸色一变。　　场外的王志诚父子见状，脸色更加难看了。　　当场跪下，这不得是多大的恩情的意思吗？　　众人都看得出，周凯乐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向方源投诚。　　以后不管周凯乐走到那里，只要有人知道有今日一幕，都会将周凯乐当成是方源的人。　　当然，前提的是方源要他的投诚。　　“周县令快快起身。”　　方源深深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凯乐。　　他没有做出表示，而是快速扶起周凯乐。　　“谢刺史大人。”　　周凯乐起身，脸色有些潮红。　　他豁出去了，成败就在这时。　　“三位御史，不知找本官来所谓何事？”　　方源淡然道。　　“请问方刺史，周凯乐盗窃你武东山煤矿一事，请问你是否知晓？”　　唐临沉声道。　　他现在还是主审官。　　“大人，请你注意用词！”　　“本官没有盗窃，本官已经得到方刺史的允许才挖的！”　　周凯乐大声打断。　　他要透露给方源刚才的否认。　　要不然，方源说是知晓，那他刚才就是在公堂之上撒谎。　　当然，周凯乐也不知道方源会不会配合自己。　　故而话才刚说完，他的心就跳到嗓子边。　　“方刺史同意了吗？”　　唐临脸色变得难看，阴沉盯了周凯乐一眼。　　“同意了。”　　方源淡然点头。　　话音落下，周凯乐松了口气，差点就虚脱倒下。　　“章英哲，你敢造假证？！”　　唐临看向章英哲，沉声道。　　“大人息怒！”　　“当时周凯乐跟我们说的就是去偷！”　　“说将来修成水泥路，功绩也算我们一份，不信您可以叫其他衙役对证。”　　章英哲被吓了一跳，连忙带着讨好道。　　“周凯乐，你又怎么说？”　　唐临看向周凯乐，表情很不好看。　　他现在是有气却发不出，难受得很。　　“本官想要试探一下他们的忠诚，故意说偷，没犯罪吧？”　　周凯乐冷笑道。　　“哼，盗窃一罪撇去！”　　“方刺史，辛苦你专程跑一趟了。”　　唐临冷哼一声，随即看向方源说道。　　他的意思是这案件完结了，方源你可以走了。　　“不辛苦。”　　“唐御史继续审就行了。”　　方源摇摇头。　　当作不明白他的意思。　　“周凯乐，你贪污罪名确定，置一众工人于矿井生死不知，本官要暂停你的一切职位，工人救出期间进行收监关押，可有异议？”　　唐临沉声道。　　做出最后的总结。　　他问周凯乐是否有异议，也还是给王志诚面子，给周凯乐引咎辞职的机会。　　场外的王志诚父子也听出，两人阴沉着眼看向周凯乐，若是周凯乐不识好歹，那以后王家就不会再为其提供资源。　　“方刺史，您说呢？”　　周凯乐没有回答，而是稍微改变位置。　　他站在方源的一边，恭敬给方源行礼，将决定交给方源。　　这一幕，唐临看着脸色都变得铁青，感觉自己的威望被践踏。　　“方刺史，你有意见？”　　唐临深吸口气，压抑着怒火，沉声道。　　“本官有几个问题要问！”　　方源淡然道。　　并不着急给出答案。　　“请说。”　　唐临脸色稍微放松一点。　　方源没有直接反对，估计还是给自己面子的。　　“唐御史既然知道有工人被困武东山矿井，那将周县令停止并关押，谁负责指挥救援？”　　“不会是事后出人命了，就甩在本官的身上吧？”　　方源淡然道。　　如果县没有县令，那么刺史负责管控。　　现在矿井还没有死人，假如后期也没有死人，那么大家都没有事，方源没有什么问题。　　但如果死人，周凯乐又被停职关押，有些污水就有可能会泼在方源的身份，到时候问题就怪了。　　“这”　　唐临顿时不知所措。　　他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一时间无法回答。　　“那肯定不是方刺史的问题。”　　“我等只是担心周凯乐畏罪潜逃而已。”　　韦挺突然起身说道。　　“有韦御史这话，本官就放心了。”　　“那本官就继续问第二个问题：如果三位御史停职周县令，那三位御史是否有人选指挥矿井救援？”　　“本官现在无法分身，要统计各县税后下个月上交朝廷，相信三位大人也知道此事同样不可拖延。”　　方源再次说道。　　“这”　　韦挺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了。　　按照正常情况，县令被革职，刺史就接替他的工作。　　可是方源的理由也很充分，朝廷的税收是重中之重，也不能耽误。　　“三位御史大人，本官愿意将功赎罪，尽一切力量进行救援。”　　“若是矿井发生死亡事件，本官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往三位御史大人成全！”　　周凯乐不傻，立即捕抓到方源给自己带来的生机。　　尽管方源没有直接帮助自己，但也给自己提供了机会。　　只要矿井下的工人没有死，那么自己的问题就剩下贪污的问题。　　而贪污的问题，只要给自己一点时间，这点问题就完全不是问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