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枝拨弄香木的手微顿,心中叹了口气。 她知道,狄琼还是会说此事。 苏南枝沉默片刻后,抿出一个浅笑:「情感之事,儿臣知道料理,母后只管保重身体,这些事,就不必劳心费神了。」 狄琼知道,苏南枝不想让她插手她与萧沉韫之事。 「先前与你说的招夫入赘,萧瑜自请入赘北狄之事,你有考虑过吗?」 苏南枝用香著夹起香木,放在炉中的隔火上了,顿了下,说道:「没考虑过,因为没有可能。」 狄琼沉思了下,一边雕刻手中的木头娃娃,一边淡笑道:「你不会……还在想着萧沉韫吧?你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萧瑜上次自请入赘北狄,愿意放弃大庆太子之位,朕听说,他已经放弃了太子之位,试问一句,萧沉韫会为你放弃帝位吗?他不会,萧瑜却已经为你放弃了太子之位。」 狄琼并不知道萧沉韫还在北狄,她以为萧沉韫早就回了大庆。 对待情感问题,苏南枝并不含糊,点头道:「我与他三媒六聘、明媒正嫁,已是夫妻,育有君曜,他是我夫君,我自然要想着他的。」 听到这个答案,狄琼不意外。 如果一口答应分开,这就不是苏南枝了。 狄琼放下刻刀与木头娃娃,掐了掐鼻根,淡淡道:「唉……朕要如何才能劝得动你?」 「陛下不必劝我。」 「即使朕不劝你,可你若要登基称帝,也迟早会和萧沉韫分开。」狄琼道,「各种道理,你心中明白,朕在此处也不细说了。」 苏南枝知道狄琼说的是什么。 无非说的是,二人各自登基之后,所处的立场不一样,考虑的角度不一样,迟早也会分道扬镳。.net 他们二人,一个背后是北狄,一个背后是大庆。 大庆与北狄,常年势如水火,虽然已签订和平共建的契约,可没有永恒的盟友,只有绝对的利益,个人感情在家国大义面前太过渺小,一个重于泰山,一个轻于鸿毛。 狄琼站起身,走到正殿主位上坐下,提起青玉流萤茶壶,为自己和苏南枝各自斟了一杯茶,她还是试图用自己的个人经历,去说服苏南枝少走弯路: 「你要知道,朕这个年龄,什么事没经历过?你经历的事,我在三十年前就经历过了。我只希望你不要吃我吃过的苦。」 其实苏南枝心里一直憋了一句话,忍不住道:「情感之事,你之砒霜,我之蜜糖。我会想办法解决好这件事情。」 「怎么解决?分开?和离?」狄琼好奇,苏南枝要怎么解决。 「不会分开,也不会和离。」苏南枝坚定道。 「那你想怎么解决……」狄琼觉得有些好笑,看着她就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自己好像也变成了当年的母妃。 时间是个轮回,生命在其中来往循环。 当年她也是执意要嫁给子桑怀玉,后来发现子桑怀玉是大庆卧底后,二人经过多么痛彻心扉的纠缠,才彻底分开、放下。 怎么解决,苏南枝暂时还没想好。 可她只知道,她和萧沉韫一定不会分开。 狄琼见苏南枝久而不语,便知道她没有想好,淡淡笑着,语气也稍微变得严肃了几分: 「待你登基,你背后便是北狄,你背后会有千千万万的北狄百姓,还有浩荡万里的山河,你将不再只是苏南枝,你会是一个帝王,如我一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帝。」 「你,究竟明不明白帝位之责?究竟明不明白,女帝之责?」 「女帝,比寻常帝王更难当。」 「但凡你拖泥带水,哪怕一 次头脑不清醒,底下那群朝臣、那群史官便会对你笔诛口伐,便会背地里叫嚣着让你下台,更有甚者会在背后密商谋朝篡位,届时,根基不稳,朝堂动荡,乱臣群起,匪患横行,百姓将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作为女帝,一言一行都会牵连着无数人的性命。你不再是你,你只是女帝。」狄琼说这些话时,目光平静到不起半丝波浪,就像死寂的一潭水,毫无情绪可言。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狄琼认为狄窈适合女帝这个位置,只不过要当上女帝,必然要摒弃一些情感,在女帝面前,情感又算什么? 要情感有什么用?能比女帝有用? 二八少女才选感情,成熟之人才选帝位。 苏南枝被狄琼这一言一语说的有些喘不过气,那一句句话就像太行山脉似的,重重压在心头。 她知道前路艰难,可她仍然不想放弃萧沉韫。 「你能保证,大庆和北狄一直不开战吗?倘若开战,你能对萧沉韫下得去手?如若开战,你是北狄女帝,就不该对大庆有一丝怜悯,但凡有一丝怜悯,都是背叛北狄臣民。」 作为一个帝位,能敲打苏南枝这么多肺腑之言,已是不易。 「你是做女帝的合适人选,可朕不希望你被情感绊住。」狄琼目光淡了几分。 今日,狄琼和苏南枝说了很多,苏南枝也想了很多。 沉思了很久,苏南枝紧皱柳叶眉,缓缓道:」给我一些时间,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好。」狄琼点头。 其实狄琼也好奇,苏南枝会如何处理。 「若母后没有别的事情,儿臣就先行退下。」苏南枝为狄琼的杯盏续了一杯热茶。 狄琼站起身,轻轻抚平苏南枝衣襟上的一丝褶皱,温声道:「去吧,阿窈。」 「喏。」苏南枝行礼,退出王殿。 走出王殿之后,苏南枝表情便有些难看,变得很沉静,眸中多了几分严肃。 此时,带着金色面具的萧沉韫,正站在不远处的宫道上等她。 苏南枝缓缓止步,站在阳光熹微的宫墙下,静静看他。 二人隔着十步之远。 那双温柔的俊眸,也透过面具,正在凝视她。 他在等她过去。 而苏南枝却停止不前。 她好像在说,你过来。 彼此之间,谁也不主动走上前一步。 站了足足有小刻钟,苏南枝眼眶有些微微发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