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徐友长微微一愣,旋即猛地反应过来:“你说的那个人,莫非是……何大统领?” 李江遥点点头:“是的,我的恩师,镇疆都护府大都护兼烈刃军团大统领何景明。” 谢坦之和玉陀罗也顿时恍然大悟,何景明统御西疆鬼漠近二十年时光,对西疆人来说,何大都护的名号妇孺皆知。 只听李江遥继续道:“在这个世上,我原本是一个寂寂无名的普通人,若不是老师悉心照料、着力栽培,又将他一身的本领倾囊相授,别说建功立业,我能不能好好地活下去都成问题。尽管跟老师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他的胸襟抱负,对我影响极深。” “岂止是你,”徐友长叹道:“我自幼就是听着何大统领的传奇长大的。他是我徐友长最钦佩的人,也是圣唐当之无愧的中流砥柱!” 李江遥默默地点了点头,继续道:“老师遭奸人毒手,冤死在前往西疆前线的路上,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心中就种下两个使命:一、抓住幕后真凶,为老师报仇雪恨;二、替老师守护好他珍爱的这方天地。” 谢坦之感慨道:“我明白了!大人您孤军奋战,平定了西疆诸国叛乱、消灭了突厥外敌,如今又指挥大军讨伐叛逆,这些事情,如果何大都护仍然健在的话,也会义不容辞、挑起重担。您其实是在替自己的老师完成夙愿。” “包括宽恕那些起兵叛乱的西疆国王,”玉陀罗叹道:“以何大都护的胸怀和智慧,他也一定希望能够化解西疆与圣唐的仇怨,让各族百姓都可以和睦相处、永远安宁。” 徐友长接着道:“还有那两个杀害何大统领的凶手,劳剑华和李炤。必须让他们血债血偿,你才带领我们来到这里。” 李江遥微微颔首:“在这个过程中,我也一直困惑于该如何面对帝君和朝廷的种种做法。不在乎他们是一回事,与他们彻底反目则是另一回事。李炳受圣教盟约保护,而盟约的缔造者和守护者,正是我的老师。我忍让,不是为了李炳,而是为了老师。假如圣唐朝廷真的颠倒是非,决心对西疆鬼漠出手,对镇疆军出手,我一定会奋起反击,否则,我绝不能让老师的在天之灵为此担忧。” 说着,他望向玉陀罗:“兄弟们为我出气报仇,我打心底里感激大家。但是这样做,也会令平叛变得更加复杂,而罪魁祸首劳剑华仍旧可以继续逍遥法外。” 闻听此言,徐友长和玉陀罗的脸上都露出惭愧之色。他们之前不明白李江遥的苦衷和想法,好心帮了倒忙。 程西被杀,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皇族、后宫和朝廷也绝对不肯善罢甘休。无论劳剑华是否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帝君李炳、皇后程雯都会揪着李江遥不放,进而影响到整个平叛战争的推进。 或许,这也正是劳剑华最希望看到的。 谢坦之思索片刻,问道:“当初您收留莲姬,也是和这个有关吗?” “你说得没错。”李江遥点了点头:“莲姬跑来紫金关找我的时候,我本是劝其离开的。可是她告诉我,当年李炤化名狄献,效力于玄甲军,并在劳剑华的授意安排下,率兵伏击何大统领。那会儿劳剑华曾找过莲姬,请她负责探查老师的行程和护卫情况,但是被莲姬拒绝,这才改为逼着她去行刺老国公程开阳。因此,她是第一人证。” 徐友长一拍腿,叹道:“你应该早跟我说。我之前还曾误会你,以为你是贪图莲姬的美色,像慕容雪那样昏了头。” “友长,我如何跟你说呢?”李江遥不胜唏嘘:“你全族亲人都已经为国捐躯,心里的包袱比我重百倍千倍,若不是今天把话说到这里,我真不忍心再让你一起担这份压力。” 谢坦之沉声道:“大人,您的难处,我们都知道了。从今往后,咱们一起分担。我暂时先不回西疆,留下来协助大人应对帝都那边的麻烦。” 玉陀罗也霍然起身:“大都护,何大统领同样也是我最敬佩的人,为他老人家报仇,我愿赴汤蹈火!” 李江遥感激地点点头,示意玉陀罗坐下,然后道:“老谢,西疆的事情千万不能耽误。几十万大军,人吃马嚼,全靠后方支持。你早一日回去,我早一天放心,马木、司徒无寿,还有小亲王和艾芬提亚,都等你主持大局呢。帝都方面,有玉陀罗和汾阳公主李汐盯着,应该没问题。” 徐友长也赞同道:“大都护说得对。老谢,你的专长是安邦治国,不是跟那帮奸臣斗生斗死,与其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不如给将士和百姓们多谋些益处。” 听二人这么说,谢坦之也不再坚持,转而问道:“大人,倘若皇后一派追究此事,您打算如何应对?” 李江遥坦然笑道:“实话实说,我根本没有任何思路。和你一样,我也是才知道程西被咱们给弄死了。” 徐友长忍不住老脸一红:“看你说的。我知道惹祸了,但也别揪着不放啊。” 李江遥笑着摆摆手:“对不住,对不住,我真没有埋怨你们的意思。死了就死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天晚上程西逃得快,不然也得被我当场宰了。” 他转过头,问玉陀罗:“帝都有什么反应?” 玉陀罗答道:“目前还处于混乱状态。帝都分部的人为了警告敌人,让程西死得比较惨,并且还在现场留下了‘罪有应得’等字样。所以三法司也好,禁军也好,都还在猜测他究竟得罪了何方神圣。” “三法司和禁军都是局外人,肯定摸不着头脑,”谢坦之分析道:“但是对于真正的敌人来说,必然早已明确了咱们镇疆军。玉陀罗,你考虑过帝都分部的安全问题吗?” 玉陀罗微微一愣:“谢大人,您的意思是说……他们会报复情报司?” 谢坦之点点头:“那简直是必然的。镇疆军主力远在江北防线这里,能干掉程西,只有你们情报司帝都分部。之前大家还互有顾忌,因此能够维持相对平静的局面,但现在咱们下了狠手,对方也就可以撕破脸皮了。” 徐友长担心的问道:“帝都分部隐蔽得深吗?” 玉陀罗皱起眉头:“核心人员应该无碍,但是很多常用的据点和暗探,恐怕一直处在逆鳞司的监控之中。他们若是突然出手,可能会伤及很多兄弟。” 闻听此言,李江遥当机立断:“你马上通知帝都,让外围的人马尽速撤离。程雯当上了皇后,已然能影响到田沐,再加上魏梓轩在旁边捣乱,逆鳞司或许真敢胡来!” “卑职明白!立刻去办!”玉陀罗霍然而起,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出去。 待他走后,谢坦之继续道:“大人,程西偷袭您的事,朝廷应该并未掌握,帝君很可能也不清楚。在这个前提下,他们会如何看待程西之死呢?我的意思是,倘若有人向帝君密报,说是咱们的人干掉了程西,动机该如何解释?” 李江遥思虑极快,反问道:“你是想说,动机该如何编造才对吧?” 谢坦之点点头:“对,用编造这个词更准确。敌人会怎么利用程西被杀这件事,把局面搞得更加复杂呢?” 徐友长剑眉紧锁,琢磨道:“按理说,程西跟江遥,以及咱们镇疆军素无交集,本身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抛开暗中偷袭不谈,确实没理由拿他开刀。也正因为如此,敌人可以发挥的空间就更大。除了针对江遥和镇疆军,甚至还能牵连其他人。” 谢坦之轻抚胡须:“只需一份伪造的密函或证供,就足以扳倒慕容将军或董大人,甚至是惠妃娘娘和汾阳公主。” 他的这个判断很有道理,背后的逻辑也非常直白:程西在无意之中发现了某些人阴谋造反的秘密罪证,为了灭口,于是被镇疆军情报司暗中杀害。 而所谓的某些人,可以包括李江遥,也可以包括慕容雪、董天星、慕容灵和李汐。 不管帝君李炳最后会不会相信,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快便能开花结果。至于说究竟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那果实的影响到底能有多大,就很难估量了。 李江遥思忖片刻,沉声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凭空构陷,顶多一时起效,但终有真相大白之日。所以,我并不怎么担心有人诬告。相较而言,倒是另外一件事,让我心中感觉有些不妥。” 徐友长好奇道;“何事不妥?” “还是关于兵权的问题。”李江遥剑眉紧锁:“程西现在隶属禁军,也就是帝君的直属部将。他被刺杀,很容易引起李炳的警觉和担忧,倘若此时有人提出建议,让更多可靠的勋贵势力重新回到军中,替帝君掌控部队,那么圣唐军方势必会迎来一场剧烈的变动。” “你们说,这会不会对叛军更为有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