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姬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神情紧张:“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头目尴尬地眨巴眨巴眼睛,应道:“我们……意外查到了沈烈在帝都的落脚点,打算趁机把他拿下。” “意外?有多意外?”蕊姬一头秀发散落开来,都顾不得重新拢好:“你们跟踪沈烈了吗?” 头目老常见她这副惶急的样子,连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蕊姬听完,半分犹豫都没有,当即喝道:“你这个蠢货!这里不能待了,赶快撤离!” 老常有些愕然,兀自纠结道:“夫人,您觉得这是圈套?兄弟们行动很干净啊,彼此还交叉保护……” 蕊姬一边拢扎头发,一边收拾东西,嘴里还不闲着:“蠢货蠢货!我刚来帝都,啥还没干呢,就被你们坑了!沈烈是什么人?先生都找不到他的行踪,能被你们撞大运撞上?” 说罢,她提起随身的小包袱,当即就要往外走。头目老常见状大惊失色,赶紧劝阻:“夫人您莫生气,卑职也是想替劳先生分忧,绝无恶意。再说了,沈烈此时还在我们的严密监视下,断然不会威胁到这里的安全。” 蕊姬一把推开他,不耐烦道:“别废话了!我自己先寻一处稳妥的地方,等回头再来联络你们。” 谁知,她话音刚落,院子外面就忽然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是有人重重倒地的声音。 蕊姬和老常不禁一愣,同时向窗外瞧去。 只见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落进小院,二话不说就对留在此处的暗探痛下杀手。蕊姬看得分明,其中一人,正是外号“活阎王”的逆鳞司前任长史沈烈! “坏啦!”蕊姬向后退了半步,问道:“密道呢?!” 头目反应过来:“密道?哦对,密道!快进密道!” 他慌慌张张地挪开旁边的矮柜,然后一脚划开地上的密道入口,冲蕊姬喊道:“夫人,从这里下去!” 这个时候,一名暗探正巧被元斌抬脚踹飞,嘭的一下撞碎窗框,直接摔进了屋里。 蕊姬大惊失色,也来不及问老常这条密道通向何处,径直弯腰钻了进去。她的武功远不如妹妹莲姬,面对凶神恶煞般的沈烈,生怕跑慢了半步就会落入对方手里。 也幸亏她动作快,头目老常待他进入地道,才封上入口,矮柜都还没恢复原位,沈烈和元斌就杀进了房间。沈烈一眼瞅出地面有异,旋即喝道:“你制住他!我追人!” 元斌答应一声,纵身扑倒老常跟前,拳掌并用,狂攻对方。 头目老常武功也还不错,为了掩护蕊姬安然撤退,此时顾不上性命,一边抵挡元斌的进攻,一边站在密道入口上,死死挡着沈烈。 沈烈急着去追劳剑华的密使,眼看对方头目拼命拦路,顿时来了火气,手上使出一个虚招,晃开老常双臂,紧接着一脚踹中他的小腹。 头目老常吃痛惨叫,飞身撞到后面的墙上,连连呕血,显然是活不久了。 “制住他!”沈烈一边大声吩咐元斌,一边用脚拨开入口的盖板,然后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沈烈再次从密道现身出来,沉声道:“里面有岔路,对方又用了好几颗迷离珠,令我没法继续追踪。唉,叫他给跑了。” 元斌走到旁边,擦了擦手中利刃上的血迹,说道:“外面这家伙在咽气之前,被我逼着讲出了实话,您猜密使是谁?” 沈烈微微一愣:“我只知道是个女人,究竟何许人也?” “以前慕容统领的心上人,”元斌沉声道:“如今伪晋王李炤的临安夫人,蕊姬。” “居然是她?”沈烈讶然道:“这个女人不是一直在杭州享受荣华富贵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元斌冷笑道:“劳剑华派蕊姬来帝都搅风搅雨,多半也是跟女人的事有关吧。” 沈烈瞅了一眼满屋满院的尸体血迹:“端了劳剑华在这里的老窝,很快就会引起官府注意,咱们回去再慢慢说吧。” - 蕊姬从密道口爬出来的时候,头发散乱、满身泥土,说不尽的狼狈。幸好这里临近西城墙,到处荒草丛生,人迹却非常稀少,不虞被附近居民百姓发觉。 她今天下午进得城,晚饭都还没吃上呢,就被沈烈杀了个措手不及。不仅帝都的据点彻底完蛋,连自己也险些落在对方手中。 眼下城里的支援力量已经丧失,沈烈多半正指挥着镇疆军情报司的人四处搜捕她,后面该往哪里去,蕊姬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 她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又重新拢了拢头发,茫然四顾,心下凄凄。这会儿已经过了酉时三刻,帝都城中开始宵禁,各处里坊的坊门关闭落锁,回头若是再被巡弋营给撞上了,那才真叫倒霉透顶。 而就在此时,远处忽然慢慢悠悠地来了一顶暖轿,轿子前方打着的几盏灯笼,赫然是皇宫规制。 这个时候还能在外面随意溜达、不受帝都巡弋营管制的,也就只有奉旨公干的人了。皇宫里的轿子,正是其中之一。 蕊姬心念一动,连忙快步走到路边,然后俯身倒卧,拦在了路上。 - “为什么停下来了?” “回禀大人,路旁有个昏迷的女子,护卫正在查看。” “管这等闲事干嘛?赶紧走,本官还有公务要处理。” “遵命,起轿!” 欧阳林一边暗骂手下多事、瞎耽误工夫,一边自己却抬手掀开窗帘,好奇的向外张望。 当轿子路过蕊姬时,他的心里猛地一紧。 依稀间,欧阳林感觉那女子的侧脸有些面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曾在何处见过。 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的跺了跺轿板,示意轿夫立刻停步落轿,随即一挑轿帘,从里面钻了出来。 随行护卫见状,连忙询问何事。 欧阳林瞅了瞅地上的蕊姬,开口问道:“她怎么了?” “禀大人,只是昏迷而已。想是病了,或者饿的。” “看她装束,并非流民或逃婢,怎会昏倒在路旁?”欧阳林皱着眉头说道:“这里偏僻无人,时辰又晚了,拖上一夜怕是会有性命之忧。这样吧,你们背起她,先随本官回卫所再说。” 护卫答应一声,连忙上前背起装昏的蕊姬,跟在暖轿后面一路来到皇城。 欧阳林是禁军虎豹骑的队正,官职虽然不高,但因为专门负责帝君李炳的指令任务,因此有自己独立的小院和卫队。他回到住处,吩咐手下先把蕊姬安置在客房,请军医过来给她问诊医治,等苏醒之后再带来见自己。 事情安排完,欧阳林转身去了签押房,一边整理秘密调查魏梓轩的诸般资料,一边在脑海中琢磨自己究竟是在何处见过那个女子。 手里正忙乎着,欧阳林仿佛忽然被雷电击中了似的,一下子定在当场一动不动,眼睛也猛地瞪了起来:他终于记起,刚才那个昏迷的女人以前的确见过,而且就在东都洛邑! 当年他从玄甲军手里逃过一死,曾登门拜访慕容雪,感谢东宫詹事的搭救之恩。在对方家里,正是那个女子奉茶招待得他。 慕容雪的夫人,蕊姬?!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欧阳林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他放下手中的文牍,缓缓站起身来,思绪却在飞速运转: 我离开巡弋营之后没多久,谢光便叛乱谋反、扣押软禁了帝君和慕容雪。再后来,李江遥受沈烈之托,率领北衙逆鳞司大闹洛邑,成功营救二人,这才有了后面帝君登基、聚兵抗敌的事。 然而,在那次行动中,慕容雪的老婆蕊姬并没有获救。先是传出她死于乱刀之下的噩耗,后来又听说她其实没死,而是被伪晋王李炤收入帐中,封为了临安夫人。 这个女人,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独自一人昏迷在路旁呢? 欧阳林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蕊姬的出现,背后或许有一个巨大且隐秘的阴谋,而这个阴谋本身,也可能跟魏梓轩、殷诚毅有关。 如此凑巧的碰见,难道是用来对付我的? 带着这个疑问,欧阳林离开签押房,缓步来到了蕊姬栖身的客房前,恰好遇到护卫从里面出来。 “大人……” 护卫的话还没讲完,欧阳林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示意对方随自己到远处说话。 “人怎么样了?” “哦,已经醒了。郎中说,从脉象上看,应该是受到惊吓所致,身体倒无碍的。” 欧阳林点点头,又问道:“她有没有讲自己的身份来历?” 护卫答道:“那姑娘说,她姓穆,是蔡州人士,到帝都来投亲的。没成想,亲戚因为打仗,早就搬走了,而她又不幸遭遇地痞抢劫调戏,一路惊慌逃跑,这才晕倒在了路上。” “姓穆?蔡州来的?”欧阳林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淡淡的问道:“她还说什么了?” 护卫不清楚情况,兀自介绍着:“穆姑娘说,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不过这里是官府军营,她待着有些害怕,所以想天亮之后就离城返乡。卑职正打算去跟您禀报此事,大人您就可巧来了。” 欧阳林眼珠一转:“你跟她提起本官了吗?” 护卫连忙摇头:“卑职怎么会那么不懂规矩?大人官讳,我们是不能轻易向外人提及的。我只跟她说,这里是禁军的地盘,让她不必担心。” “好,很好。”欧阳林微微颔首:“从现在开始,你和其他人都不能对这个穆姑娘透露本官半点消息。你去告诉她,帝都发生了重大案件,京兆尹府正在四处戒严抓人,她暂时离不了城。为安全起见,就先留在这里吧。” 护卫闻言一愣:“您的意思是……软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