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遥目光投向远处,喃喃地答道:“那东西叫做巢车,是专门用来攻城的。同时还可以居高临下,观察敌情。攻城的时候,守军的防御部署在巢车面前一目了然,弓箭手在巢车顶上射杀守军,突击队则利用巢车内部的楼梯直达城头。” 看着一脸惊愕的格玛,李江遥继续道:“不瞒你说,即便是在圣唐军队,这样的大型攻城器械也并不多见,往往只有主力军团才会配置。坦利真是花样百出,令人惊喜不断呢。” 格玛又望了望那些四五丈高、结实坚固的巢车,不禁吞了吞口水:“我的乖,这要是多建造几十部出来,全都推到城墙下面,那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攻占城头?” 李江遥淡淡一笑:“我反而不担心这个问题。虽然巢车外部覆有生牛皮,还涂着泥巴,不怕一般的箭矢和火攻。但是因为重量的缘故,整个器械极为笨拙,同时,它是靠人力在下面推动轮轴前进,因此行动也非常缓慢,很容易成为投石机的目标。即便没有被石弹击中,它自身的损坏率往往也高得惊人。” 格玛闻言稍觉安心,长吁一口气后又问道:“听大都护话里的意思,您另有其他顾虑?” “没错,我想到了另外一个意思。”李江遥凝视着越逼越近的金狼军:“这几部巢车的出现,令我不得不重新评价坦利这个人。你们突厥最习惯的、也最喜欢的,是利用骑兵快速机动的优势,实施远程奔袭和平野对战。而攻城这方面,并不是你们所擅长之事。” 格玛连连点头:“你说得对。在我们突厥帝国,尤其是像雅库特大草原那样的地方,城池的规模以及防御力,没办法跟圣唐的城市相比,甚至连西疆很多地方都不如。我们不喜欢被动防御,更渴望主动进攻。也正因如此,当初阿史那支斤在进攻圣唐之前,曾特意给各部族的将领们传授了很多攻城战的打法,并在西疆搞过多次攻城战的演习。只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巢车这种大家伙。” 李江遥点点头,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道:“坦利的举动,显示出他在针对城池的攻防战方面,有着高于其他突厥将领的认识和想法。而且,那些巢车一定是以零散部件的方式运到这里,然后昨天一夜之间组装完成的。这就说明,坦利麾下有一支规模庞大的工匠队伍,除了巢车,或许很快还有冲城车、巨弩和云梯陆续出现。” 他略微顿了顿,接着道:“另外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紫金关是圣唐西部的门户,但是它防外不防内,所以朝西边的城墙,防御工事非常强大且完善,而朝东边的城墙却几乎没有像样的体系。接下来的仗,恐怕不好打了。” 格玛被他说得有些紧张,忍不住问道:“大都护,您的军队什么时候能赶来增援紫金关啊?” 李江遥淡淡道:“很快的,放心吧,很快。” 然而,他其实是对格玛说了谎。 距离紫金关最近的部队,是杜建的第二军,但是现在杜建并没有率兵往他这个方向来。李江遥出发之前,给杜建留下的命令是:集合全军,火速攻占盛玉关及其附近区域,并布防固守。 除了第二军,徐友长的第一军很快也接到了动员命令。之前他曾率兵打下了西疆总督府所在的乌兰城,可是由于后来西疆各国重新回归圣唐,乌兰已经失去了战略意义,而第一军因为连续作战,上上下下都极为疲惫,所以李江遥指示徐友长,带领部队全体返回亚鲁木齐山要塞,妥善休整。 从亚鲁木齐山到紫金关,路途非常遥远,徐友长他们动作再快,起码也得要一个月左右才能赶到。 同时,第四军、第五军前往碎叶国、姑墨国和莎车国,重新构筑西疆鬼漠的边境防线;第六军、第七军和第八军,则分赴各地,一边训练,一边建立镇疆军的管治体系,恢复以前圣唐时期的统御形势。 所以,目前能够增援紫金关的,就只剩下驻守大本营水杉城的惊雷第三军。 第三军长期担负着整个军团的战备值班任务,全员一直处于高度警戒的状态,可即便如此,想要投入紫金关战场,没有十来天的功夫也很难办到。 这就等于说,李江遥他们必须凭自己现有的力量,坚守半个月以上。 原先李江遥考虑,紫金关尚有四万守军,就算他们顶不上什么用,自己带来的七千精兵也足以应付一阵子,拖到援兵抵达。可是在看到坦利摆出的架势之后,他这个想法不禁有些动摇了。 倘若对方真的不顾一切发狠攻城,虽然自己有信心守住紫金关不失,但势必也要付出非常大的代价。 李江遥不敢再托大,连忙喊来城内所有将校军官,针对紫金关薄弱的东城墙,开始逐一分派作战任务,部署各项防御计划。 正当大家紧张忙碌之时,对面的金狼军已经停住步伐,扎稳了阵脚。没多久,一员大将从阵中策马驰出,抵近紫金关弓箭射程的边缘地带,指名要格玛可汗现身说话。 李江遥一眼认出,那名大将正是自己的“老朋友”、突厥二王子坦利。他赶忙闪身躲在人群的后面,吩咐格玛出面应付对方,同时提醒,千万不要让坦利知道自己在这里。 格玛可汗明白李江遥的意思,清清喉咙,装作老眼昏花的模样,故意喊道:“谁啊?是哪一位要找我?” “哎呦,格玛老叔,咱爷俩可是好久不见啦,您都认不出侄子了,哈哈哈。”坦利端坐在战马上,抬头望着城关,冲格玛亲热的打着招呼:“我是坦利啊。您老一向可好啊?身体怎么样?” 格玛用双手撑着墙垛,探出身子朝下面看去,同样摆出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嗨呀,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我的好侄子坦利呀。东征前线太辛苦啦,你看上去可是瘦了不少呢。好孩子,你父汗好吗?多提醒他,千万别那么操劳,有什么事情让你们这些年轻人多承担承担,不要熬坏了身子。说句实话,我这心里头呀,最惦记的就是你父汗的身体。” “谁说不是呢?让老叔操心了。”坦利笑眯眯的,扯着嗓子喊道:“我也总跟父汗说,让他老人家多保重身体,可是他一点儿也听不进去。有机会的时候,老叔可得帮我们这些晚辈好好劝一劝他才行呐。” 格玛连连点头:“嗯嗯,没问题,没问题,等回头见到大汗,我一定替你好好的说说他。” 坦利好整以暇的说道:“老叔,咱也别等回头啦,要不你现在就跟我去见见父汗吧,他也想你了。” “好侄儿,我也希望立刻去见大汗啊。”格玛故作为难:“可是你看看,西疆这边实在军务繁忙,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离不开我,一刻也脱不了身。不然的话,我早就去啦,顺便还能见识见识圣唐帝都是什么样子。” 坦利淡淡一笑,撂了句话:“格玛老叔,敢情您是因为西疆军务繁忙,所以昨天才会公然违抗大汗令箭,不来见我这个特使啊?” 格玛躲在城上自然有恃无恐,故意摇摇头道:“也是,也不是。昨天晚上月昏雾重,视线难明,老叔我实在无法确认那个传令使者的身份。奈何最近匪患又非常严重,因此不敢轻易开启城门,放人入关。后来我还纳闷呢,坦利侄儿一向谦逊知礼,对我这个糟老头子也总是客客气气的,怎么一当上特使就开始摆臭架子了?还非得大半夜把我这个上了年岁的老骨头喊去营地相见呢?他就不能亲自来紫金关传达大汗的谕旨吗?” 听着对方的讥讽,坦利毫不动气,仍旧笑嘻嘻说道:“老叔教训得对!昨晚是侄儿莽撞了,在这儿给您赔个不是,要打要罚悉听尊便。不过,侄儿的确有圣命在身,还得先办正事才行。老叔,现在既然咱们已经见着面了,那我还是直接传诏吧,请您劳动尊驾,出关接旨。” 格玛不禁有些为难,迟疑片刻后,继续胡扯:“好孩子,你不知道啊,老叔这几日犯病,怎么治也治不好。后来请了一位法师给看了看,他说我最近命星犯煞,不能离开紫金关半步,否则立时就有血光之灾。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坦利看上去从容不迫:“那好办,请您把城门打开,我进去传旨也行。” 格玛心中暗道:我把城门打开?那不等于放你的金狼军随意冲锋吗?你当我傻呀? 他硬着头皮,再次耍赖:“二王子,实不相瞒,那位法师还说了,要想保住老命,也不能放人进来。” 坦利闻言噗嗤一乐:“您这病很有意思,那位看病的法师也很有意思,这出来也不行,进去也不行,您说,怎么办?” “我倒是有个建议,你看看成不成?”格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