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思佳是在抵达兰州之后,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七天前,她二哥坦利自西线战场返回帝都,向父汗和大臣们禀告了与镇疆军初步接触下来的结果: 李江遥愿意暂时停战,展开和谈。 这就意味着,阿史那支斤的缓兵之计,即将奏效。 突厥君臣对此感到非常高兴。稳住了镇疆军,就能腾出手来先对付李炳,一旦完全打开了中原的局面,突厥便能有机会再次盘活眼前的形势。 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坦利得到了阿史那支斤的赞许,又提出一个建议:希望妹妹和妹夫也能去兰州前线,帮他一起斡旋,拖住对方。 他给出的理由很充分:赫思佳之前与镇疆军打过交道,而且赫思佳与云千雪的地位尊贵,更容易令李江遥相信突厥有和谈的诚意。 对此,阿史那支斤颇有些犹豫。赫思佳是他的掌上明珠,轻易不愿让这丫头去冒险。不过,坦利私下找到妹妹,一通连哄带骗,用民族大义逼得赫思佳夫妇同意前往。 见女儿女婿都表示愿意出使,阿史那支斤最终还是无奈的点了头。毕竟,这次和谈只是幌子,随便跟李江遥见见,拖他一两个月就好,有第十一军团保护,赫思佳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就这样,云千雪交接完血卫铁骑军团的指挥权,陪着爱妻一起,跟随好兄弟坦利去了兰州前线。 可是谁能料到,他们刚一到地方,就被金狼军软禁了。 赫思佳察觉事情不对,多次提出要见坦利,没想到看守他们的卫兵却说,二王子殿下已经去了镇疆军大营,过几天才能回来。 三天后,坦利终于回到了兰州。与他同行的,还有镇疆军的特使、情报司首座玉陀罗。 玉陀罗代表镇疆军大都护、西疆圣王李江遥,会见了赫思佳和云千雪。一上来,他便开门见山,直接向夫妻二人转述了李江遥的建议:请贤伉俪会同坦利殿下,与圣唐皇朝签订和平友好条约,并即刻返回突厥帝国,重整河山。 这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是“命令”。 因为在这个建议后面,还跟着一句话:如若贤伉俪不肯接受此建议,那么镇疆军只能无奈进攻兰州。 不听话就进攻,而且还“无奈”? 赫思佳粉面含霜,冷冷问道:“李将军现在人在哪里?水杉城还是紫金关?” 玉陀罗从容不迫地答道:“回禀殿下,大都护目前已来到兰州前线,正和徐帅在一起。” 听到“徐帅”二字,赫思佳不禁心中一颤,旋即又恢复了平静:“我要求面见李将军和徐将军,其他一切免谈!” 闻听此言,玉陀罗看了一眼旁边的坦利,坦利则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公主殿下和云君都是我父汗的代表,他们提出见面的请求,也属正常。” 玉陀罗表示理解的点点头:“明白了,我立刻回去禀报大都护,请他定夺。” 时间不久,镇疆军方面传来答复:同意见面。烦请突厥三位代表屈尊移步,来我军大营相会。 就这样,赫思佳和云千雪又被金狼军“保护”着,随坦利一起来到了位于兰州西北方的永登县。 此时,永登县已经成为了镇疆军的前线大本营,三十多万大军在这里呼啸云集,兵强马壮、气吞山河。 李江遥一身青色便服,在全副铠甲的徐友长陪同下,于永登县衙接见了坦利他们。 诚如赫思佳信中所说,一别数载,大家都变了。 徐友长坚毅质朴的面庞上,刻满了久经沙场的风霜,鬓角处已有些丝丝斑白; 赫思佳已为人妻,身上少了几分天真烂漫的少女情怀,却多了几分成熟女性的优雅魅力; 坦利不知道是从何时起,慢慢蓄起了连鬓胡须,一改往昔放荡不羁的公子哥形象,越来越像突厥传统的王公贵族; 云千雪脸上的那道伤疤依旧非常显眼,而他眼睛里的勇武锐气,也已不再像以前那样咄咄逼人,明澈的目光中掺杂了几分难以名状的忧郁之色。 变化最大的,要数李江遥。 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人。从容洒脱、精明睿智。但同时,一种傲睨天下的王者之气也跃然而生,令人折服。 赫思佳看着面前的李江遥和徐友长,心中暗暗感慨,右手轻抚左胸,躬身道:“突厥帝国圣主大可汗特使、鹰扬公主赫思佳,向大都护、徐将军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李江遥坐着没动,只笑着一抬手:“殿下一路辛苦了。来人,给三位特使赐座。” 赫思佳三人依言坐下。徐友长凝视着公主,眼中满是柔和深沉的光芒,只听他温言问道:“殿下,我们的建议,不知你是否考虑清楚了?” 赫思佳的目光与徐友长相触,一抹幽怨之色一闪而过,沉声道:“不知徐将军所说的建议,是指什么?” 徐友长淡淡道:“大都护希望你和坦利殿下、云千雪将军能尽快脱离这场战争,返回突厥帝国。” 赫思佳轻轻的点了点头,转而望向李江遥:“大都护,你是要我背叛父汗。我这样理解,对吗?” 李江遥先是看了一眼满面怒容的云千雪,然后应道:“也对,也不对。” 赫思佳嫣然一笑:“也对也不对?大都护还和以前一样,净喜欢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抓不住痛脚的两面话。我倒想请大都护指教,什么叫也对,也不对。” 面对赫思佳的挖苦,李江遥丝毫不以违忤,从容道:“我相信,什么为了突厥的未来、背叛大汗不代表背叛帝国这类冠冕堂皇的说辞,在公主和驸马面前,应该不太好使。我猜得没错吧?” 云千雪冷冷道:“大汗就是帝国,帝国就是大汗,二者没有分别,我们也断然不会跟坦利一样,选择背叛。既然双方都已经清楚彼此心里盘算得是什么,那也没有必要继续相互诓骗了。二位,还是在战场上见吧。” “云君,你这是做什么!”坦利连忙拦着道:“大都护和徐帅慈悲为怀,不愿再伤害我突厥将士,你怎么还非要把大家往火坑里推呢?!大都护,云千雪性子直、说话冲,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坦利,你闭嘴吧!”云千雪剑眉倒竖,怒道:“你也配在赫思佳和我面前说话?贪生怕死,背叛君父、出卖自己的妹妹和好友,你还算是人吗?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你!” 赫思佳冷冷道:“云君,请你克制些。咱们自己的账,自己回去慢慢算,不要在大都护和徐将军面前丢突厥的脸。” 闻听此言,云千雪只好闷哼一声,不再多说。俊朗的面庞上,满是冷峻傲然之气。 李江遥见状淡淡一笑:“我就说嘛,那些寻常道理,是说不服你们的。不过幸好,我还有些别的理由。” 坦利见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不禁欣喜:“哦,请大都护不吝赐教。” 李江遥白他一眼,对赫思佳和云千雪说道:“我刚刚接到情报,就在你们动身的第二天,圣殿亲王罗尼亚的第十军进驻天水、第五军进驻宝鸡、极地军团一部进驻汉中。三位,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赫思佳和云千雪不禁一愣,面面相觑。 坦利更是惊讶道:“这不可能!父汗在得知我稳住了镇疆军之后,已经决定先对中原用兵,怎么会又调遣黄金族主力在我身后设置防线?” 徐友长沉声道:“事情的确如此,我的斥候部队已经做过确认了。” 李江遥面对着大感愕然的三个人,语气从容道:“这说明什么呢?唯一能说明的,就是你们的父汗,已经看出了坦利殿下的真实打算,并且默许了这一切。” 此言一出,更是将赫思佳他们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徐友长点点头,柔声解释道:“黄金部族第五军、第十军的行动,非常不合常理。他们没有直接调重兵屯守兰州,而是选在兰州后方层层布防,显然是在为丢失兰州城做准备。说实话,放水的意味极为明显。” 李江遥接着道:“坦利王子,你想想看,究竟是什么样的谈判,能用得着公主殿下出马呢?我李江遥就算再糊涂,也不至于被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耍得团团转吧?突厥大汗若是这么看待我,那可就真有负他的盛名了。” 坦利愣怔道:“你的意思是说,父汗故意让我们走?” “你们的父汗,用心良苦啊。”李江遥轻声感慨,目光投向了窗外的天际:“或许,他是想跟我完成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交易的代价是兰州城,而交易的结果,则是让我放他的儿女们一条生路,放突厥帝国一条生路。” 尽管李江遥所说的一切,听上去匪夷所思,可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又未尝没有这个可能。 突厥东征兵马被镇疆军牢牢的困在关中地区,连续三次奋力突围,都没能叩开紫金关的大门。也许,阿史那支斤真的已经绝望了。为了突厥帝国的未来,为了让儿子和女儿女婿得以生还、回到故土,他竟顺水推舟,默许了坦利的计划。 当然,这也仅仅是李江遥的猜测而已,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个推断。 但是,一向特立独行、算无遗策的阿史那支斤大汗,又的的确确做出了一系列不合常理的安排。 先是同意坦利代表突厥与镇疆军谈判,然后答应让赫思佳和云千雪也来到兰州,接着又专门部署主力,守住兰州东面最后的防线。 怎么看,怎么像是他有意为之,好令坦利赫思佳他们能够得到李江遥的宽恕,率领第十一军团返回西大陆。 这将是黄金族最后的火种,突厥帝国最后的希望。 “不,不是这样的!”赫思佳眼里噙着热泪,倔强的说道:“父汗绝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他还要带领我们继续战斗!” 云千雪忽然伸手扶住了妻子颤抖的肩头,沉声道:“大都护也许猜的没错……”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金色的令牌:“这是在我们出发之前,大汗亲手秘密交给我的。当时他叮嘱我说,凭这面圣汗金令,可以调动所有突厥帝国的军队,让我随身带着,以防不测。那会儿我还有以为,这是用来节制十一军团的,可现在想想,大汗……大汗可能真的是想让我们回去……” “父汗——”赫思佳再也忍不住悲痛的心情,转身扑进云千雪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英雄们,镇疆军与突厥的决战就要到来了,请用你们宝贵的评论和点赞,为李江遥他们助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