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傍晚。 华灯初上。 徐王府的后门处热闹起来,这里是徐王府一些靠技艺的仆从收工可以出府的时辰,府中的一些花匠、武师、马夫、郎中、裁缝等等仆从,只要不是值日,就可以趁这个时机外出,要么回家,要么到街上闲逛。 相应的,后门处有些商贩看准时机,挑了灯笼在对面附近做些小买卖,挣这些仆从的钱,徐王府人数众多,生意当是不错。 蹴鞠者当然也是这个时辰出门,而且不用晚上值日,所以都会这样时候出去。 那罗延高宠慢慢随着人流走出徐王府的后门,忽然背后被人轻拍了一掌,他回去一看,原来是一起蹴鞠的两个伙伴,一人道:“那罗延,走啊,去春香楼喝几杯。” 高宠陪笑了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另外一人调笑他道:“你又不去喝花酒又不赌的,留着钱让它生钱崽么?” 高宠尚未回答,先前那人道:“那罗延存着钱娶婆娘呢,哪像咱们……走吧走吧。”高宠也不辩驳,脸上带着笑容拱手相送,这两人相互扶着大笑而去。 高宠直起腰来,他确实有些饿了,想到前面的小巷子中吃一碗面,就向那巷子走去。 这徐王府后门的道边栽种了许多大柳树,他慢慢走到最近的一棵柳树旁时,冷不防的从柳树后跃出一人,喝了一声,出现在他面前。 这人并无恶意,只是忽然出现吓他一下,开个玩笑,高宠并没有让这人吓到,借着有些昏暗的灯光望去,突然出现的这人身材矮小,腰身纤细,脸上带着顽皮的笑容,嘻嘻的看着他。 他穿了一衣下人仆从的青衣小帽,正是徐王府中最下等的小厮的穿着,虽然这衣服已然够小,可是他的双手依然不能衣袖中完全伸出,腰间的衣带束的又细又紧,反而将胸前显得有些凸起,裤子又太宽,鞋子太大,看上去十分的臃肿,小小的帽子盖不完全下面的长头发,脸颊边几缕披散下来。 她的衣服极不合身,可是脸上却洋溢着喜悦和欢快的笑容,笑嘻嘻的望着高宠。 高宠眼前一亮,她虽然穿了男装,可是眼前却晃动着清秀的少女脸庞,高宠要花上些许时间,才能确定眼前的少女是柔福帝姬赵多富,而不是静慧。 她二人虽然长的极像,可是还是稍有不同的,赵多富热情洋溢,喜欢玩闹,说话直来直去;静慧说话轻柔,平日里小心翼翼,总是一本正经,从不和人玩笑。 高宠一笑,露出极白的牙齿,刚要开口说话,赵多富道:“你的牙齿好白。”高宠马上收了笑容,闭上嘴巴,好似不让她再看到一般。 赵多富看他忽然收口不语,不禁问道:“你怎么了?我穿成这样不认得我了?”她整了整衣服又向高宠凑近了一步,将自己的脸朝向灯火一侧,好让高宠看的更清楚一些。 高宠只好开口道:“当然认得,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赵多富微笑了道:“当然是为了能来看你了,要不是穿这件衣服,就总是有一群人跟着来,骂也骂不走的,讨厌的紧。” 高宠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赵多富道:“没到多久,我是算着时辰来的,太早不行,太晚了就呆不了多大功夫,也是不行。” 高宠道:“真是难为你了。” 赵多富嘻嘻笑了道:“别的也不太难,最难的是怎么找到这身衣服,然后去哪里换衣服。” 高宠“哦”了一声,刚要说话,身后一队巡逻的官军走过,赵多富忙得将身形藏在大柳树的后面,直到等官军走过,才又重出来道:“我们不要站在这里了。” 高宠问道:“那去哪里?”赵多富道:“你方才向那边走去,想去哪里?” 高宠老老实实的道:“我想去前面的巷子里吃碗面。” 赵多富上前挽了他的手臂道:“那走吧。”她的动作自然至极,并无做作扭捏的模样,高宠只好和她并肩一起走向那小巷子。 二人走着,赵多富低声道:“方才我听别人和你说娶婆娘,婆娘是什么?是夫人么?”高宠道:“有些地方乡下人管妻子叫婆娘的。” 赵多富低笑了道:“你们家乡呢?也这么叫么?” 高宠道:“我们家乡的农夫也是这么叫的。”赵多富掩了口笑道:“明儿我就给我爹爹说,他有几百个婆娘。” 高宠顿时收了笑容,她的爹爹就是当今天子,大宋皇帝宋徽宗,他极是宠爱自己的这个二十女儿,赵多富可以和他这么说笑,可是高宠听到“我爹爹”三个字,不自主的肃然起来。 好在赵多富没有再多说下去,那小巷子并不远,两个人很快走到了。 高宠在巷子口停下脚步道:“我原来想在这里吃碗面。”赵多富仰起头望着他道:“那就吃吧。” 高宠的意思是以她公主帝姬之尊,怎能在这又黑又狭窄的小巷子里吃上一碗面,不如换个高档一些的酒楼,可是看她这么说了,也就算了。 这卖面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伯伯,摊位也是两张矮桌几只小凳,一盏昏暗的小油灯,此时也没有什么人来光顾他的生意,高宠二人走到近前,老伯伯用围裙擦了擦手道:“还是来一大碗清汤面?” 这高宠最近经常晚上来光顾,吃上一大碗的清汤面,这老伯也已经认识他了,高宠没有回答,回头看着赵多富道:“你要不要吃?” 赵多富微笑着摇摇头,高宠走上前去道:“老伯,要一大碗清汤面,多放些花椒。”老伯伯应上一声,就走到炉火前张罗。 高宠走到小桌前道:“坐吧。”他自己坐了下来,赵多富却没有坐,她走到老伯身后道:“老伯,要一大碗清汤面,多放些花椒。” 这句话和高宠说的一字不差,老伯赶紧回过头来道:“好好好,很快的就好。” 赵多富这才到了矮桌前坐到了高宠的对面,她依然带着笑低声问:“是这么叫的么?” 高宠一愣,这才明白,赵多富之前从来没有到外面吃过饭,更不会到这样一个污垢肮脏的小面摊上吃过饭,也就没有机会向店家点菜叫饭,她什么都透着新鲜,所以刻意的去学着高宠。 高宠道:“是这么叫的,只是那大碗很大,怕是你吃不完。” 赵多富道:“是么?”她伸手去扯了高宠的衣袖看了看道:“你的袖子破了。” 高宠转了手臂看了看,衣服袖口处不知何时挂了个洞,他也不在意的道:“没事,回头找裁缝补一下就好。” 赵多富道:“我看她们很会刺绣的,我却不会,连补个衣服也是不会。”皇城内的衣服当然是不需要破了补补丁再穿的,不过赵多富难得知道衣服是可以打补丁的,对她来说也是不易了。 她说的“她们”,高宠也不敢问指的是谁,不过想来不是妃子们就是宫女了,高宠道:“你会这个也没什么用的。” 赵多富软语了道:“怎么会用不上?你的衣服破了我可以帮你补一下的,这样你就可以不用再穿着破洞的衣服了。”高宠不自禁的看了对面的赵多富一眼,以她帝姬的身份,这么美丽的少女,能说出这样的话语来,高宠心里感觉甚是甜蜜,赵多富坐在对面,双手十指交叉支在矮桌面上,下巴放在手腕上,正温情似水的望着他。 一条黑暗的小巷子,一张沾满油污的矮桌,那盏破旧油灯里的灯油里可能混了水,时不时发出“啵啵”的轻响,由于有了这位美貌可人的青春少女相伴,就让高宠感觉到了这里是那么的美好,寒冷的冬夜也好似温暖起来。 老伯伯将两碗做好,端放在两人面前,赵多富看着眼前的大碗有些傻眼,因为这碗实在是太大了,就是一个小瓷盆子,她平时吃饭的碗,都是和她的拳头大小差不多,全是上等细瓷,而眼前的这个大碗不仅大,而且是烧制粗劣的黑瓷,更重要的是,这碗口已经有多处破损,都不知用过了多久了。 高宠笑了笑道:“你实在不喜欢吃就不要吃了,没什么的。”他自己拿了筷子,轻轻搅动了自己眼前的那碗面,热气腾腾,闻起来就好有味道。 他用筷子挑了面来吃,低下头去喝汤,赵多富拿了筷子道:“我要吃。”她把眼前的大碗转了一下,生怕跟前的那个缺口锋利割伤了口唇,只是她却不能像高宠那样吃的爽快,而是小心细致的挑着面来吃。 高宠很快的吃完了,他停下来等着赵多富,赵多富依然慢慢的挑了,低声了问一句:“你家乡是哪里的?家里父母可好了?” 高宠收了笑容,低声了道:“我是常山真定人氏,父亲早年战死,母亲……也死去了。”赵多富道:“那家中还有其他什么人么?” 高宠道:“没有了,还有个叔叔在朝中做到了朝奉大夫,名叫高淆远。” 赵多富似乎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了。”高宠不由重复了一句:“那就好了?” 赵多富大窘,忙道:“不是,我不是说你没了父母好了,是说你叔叔朝中为官,是很好了。” 其实无论是高宠家中父母双亡没有直系亲人,还是他叔叔是朝中做官的,对她来说,都是“很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