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塘峡外。 凌统看着横断峡口的三艘大船,进退不得,而此时全琮仍然在陆军大营里做着攻下永安的春秋大梦,本是水师悍将的他此刻只觉得头皮发麻,自己这几十艘铁面鬼,如果顶着九架三弓床弩的巨大杀伤直接冲上前去撞沉这三艘巨型楼船的战法也不是没想过,一旦冲到峡口便是两侧山隘的漫天箭雨,若是远程投石,似乎火力仍旧没有对方猛,一顿猛砸下来,只怕自己这养了数十年的家底,就要全部葬在这里了。 凌统进退两难之际,忽听得南边歌声大作,夹杂着吴音归乡的凄凉哀婉,似乎是无数吴帝百姓的歌声缭绕在耳畔,暗道不妙,赶紧看向各个铁面鬼上的军士,不少士兵已经开始眼角泛有阵阵泪痕。 “md,老六!”凌统怒骂一句,现在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句老六能解决的问题了,因为伴随着歌声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五艘与定远号同样大小的楼船,而是真真切切地沿着南面分流而来,从此处而来只有一种可能,要么是孙桓战死,要么是宜都丢了。 却见的麒麟号上宗预,立于甲板之前,拱手朗声道:“凌将军!我家都督怜惜将军之才,不忍痛下杀手,今日特命我来劝降将军!” 凌统怒骂一声:“呸!我凌统宁可战死于江底,也不做这背主求荣之事!” 宗预继续喊道:“凌将军,岂不闻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跟着这样一个连杀父之仇都不让你报的主公能有什么功绩!我家都督说了,你若肯降,必有封侯之位,到时候踏平江南,将军便是第一功臣!” 宗预于麒麟号上等待这凌统的回应,却始终得不到凌统的任何言语,当下心头一震,便想着乘胜追击:“凌将军!你身负水军将才,此等大战却不用你为先锋,反而以全琮这等无能之辈节制将军,将军难道就安心屈居在一个酒囊饭袋的皇亲国戚之下吗?难道凌将军横行江左的东吴水师大将,只配一个偏将军之位吗?凌将军真的甘心吗?” 凌统仍然无言,虽然没有江风,却始终看不到对方面上的表情,宗预只觉得愈发得意起来,更是继续追打:“昔日甘宁,江贼也,劫掠江夏,涂炭百姓,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忝为江夏之将,射杀汝父,江夏百姓皆愿生啖其肉,难道将军就没有一日不思念家父吗?更可笑是你家主公居然阻止将军报仇,这样的主公,凌将军,汝父在天之灵何安!” “够了!”凌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身边的将士早已看到凌统脸上的泪痕,和那近乎要被要出鲜血的嘴唇。 “本将跟的主公,岂是你所能评判的!至于我的杀父之仇就不劳你家都督操心了!我凌统虽然只是偏将军,但现在我尚有二十余艘铁面楼船,本将若想冲出包围,你们是拦不住的!就不劳你家都督挂怀本将生死了!”凌统厉声对道。 “至于你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大汉的天下早就该亡了!只有你和你们这些所谓的汉军将士在做无所谓的挣扎,就算......”凌统骤然哽咽,“就算,我,冲不出包围,也好过窝窝囊囊的死在偏将军的营帐里!” 宗预哀叹一声:“凌将军,这是何苦呢?” “人各有志!告诉你家都督,凌统若死,无愧于江东百姓,更无愧于陛下,但凌统今日若降,非但为人子而不孝,更为人臣而不忠!若是今日能带着江东健儿冲出这天罗地网,休怪我凌统嘲笑你家都督一辈子!”凌统言罢,哈哈大笑,旋即镇定起来。高声呼喊道:“江东健儿们!如今我军南面归路已被李贼断绝!只有东面峡口才是唯一生路!只要冲出峡口,我们就能活着回去!” “将军.....要不,我们降了吧.....我们都想回家了.....”凌统瞪大了双眼看着正在言语的副将,登时怒不可遏,扬起手中长剑,一剑劈下,霎时间血流如注,凌统也不管溅到自己脸上的鲜血,朗声呼喊道:“再敢言降者,有如此人!给本将冲回去!” 宗预长叹一声,一声招呼,三艘楼船已然开始朝着凌统的铁面鬼上投掷石块,而剩下两艘仍旧在后方哼唱着吴曲便在这长江之上,瞿塘峡之西,夔门水寨东侧,开始了仅次于赤壁之战的庞大规模水战..... ...... 吴军陆军大寨。 “报!都督,李显信使至!” 全琮笑问着周围诸将,言道:“莫不是这李显怕了,前来乞降的?”诸将闻言轰然一笑。 待得全琮打开两个木匣和信件,脸色骤变,只觉天旋地转,骤然瘫坐在帅位之上,马忠慌忙上前,只见木匣之内便是谢旌、李异的首级,再看向那封信纸,上面分明写着四个大字“白衣渡江”。 马忠也是一声惊呼,直道:“坏了!都督,我们南面归路被断了!该当如何啊!” 霎时间原本哄笑的军营瞬间进入了冰点状态,全琮却道:“不慌,我军如想撤退,还能从瞿塘峡过去,退守江陵,到时候再从江夏入吴。” “报!偏将军凌统急报,蜀将罗宪以三船锁住瞿塘峡口,我军进退不得,望都督早做决断!” “什么!李贼!”全琮这次是真的气上心头,一拳重重击打在案几之上,“我全琮与你势不两立!势不两立!” 全琮一阵火气发完,倒也是震了震心神,转而问道:“马忠,陆逊走之前,有交代过什么吗?” 马忠倒是被问得有点蒙,不过进而会意过来,怕是这全琮知道自己不如陆逊,因此出言问计,于是上前拱手言道:“启禀都督,伯言将军走之前,只让我不要与永安城内细作断了联系。” 全琮眼前一亮,好似又打起了精神,立即道:“还不赶紧呈上来!” ...... 永安城内。 “俺徐质不管!只要俺家将军说让我听你的命令,俺就听!你指哪打哪就行,别的弯弯绕我也不懂,俺就负责砍人。”徐质一边趴着饭,一边回李严道。 李严倒是一乐,瞬间觉得这徐质有些可爱,瞬间点了点头:“徐将军好气,我敬将军一杯!” 徐质也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问道:“对了,王睿那小子好了没有?他可给咱家将军气的不行。” 李严摇了摇头说道:“那小子天天嚷嚷着要上战场,实际上现在还不能跑,但是能下床了。” 徐质点了点头:“他跟傅佥两个小鬼,都是个难缠的主,尤其是那个傅佥,哎,不提了不提了。”徐质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眼眶,又开始大口吃饭。 是夜,李严府上。 渐起的秋风到似乎真的有些寒意,李严只得在庭院中散步,李丰赶紧上前给李严披上披风,言道:“爹爹,你怎么知道全琮一定会来联系你?” 李严摇了摇头,道:“因为他没得选择。” “但是爹爹,这样的计策会不会太过毒辣了,只怕.....” “只怕什么?”李严问道。 李丰赶紧道:“只怕会坏了爹爹君子仁风之名声,昔日爹爹在江州,使百姓寒有衣、饥有粮,有修缮水渠,即便是大旱大灾之年,也无有饿殍遍地之景,如今若是此计得成,到时候死伤过万,又在这永安城下.....” 李严闻言确实是笑了:“哎,丰儿,人人皆知我李严有私心,可我这私心,还不是为了你这痴儿,你想想多少健儿在前方拼死搏杀,我李严若是为了这点名声,坏了都督大计,陛下若是怪罪下来,咱父子俩谁又能逃得了。” “可是陛下素有仁君之名,若是此战真的攻城,只怕.....只怕后世史书,会将他写成暴君啊?” “胡言乱语!幸亏此地只你我父子二人,陛下自有陛下的决断,我李严虽然不常在前线,但凭为父感觉,这李显的战法,越来越像一个人。” “谁?” “韩信。”李严只是略微说出两字,一时间竟把李丰惊得瞠目结舌。 李丰言道:“若者李显真是上天赐给陛下的韩信,岂非这十万吴军,已无生路可言?” 李严默然,只是点了点头,瞬间吓得李丰脸色铁青,半晌开口道:“爹....爹.....这李显,如此凶残?”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给这七万人一条活路。”李严紧接着说道。 “可是丞相一直想要联吴抗曹,如今若是把这十万人全部......” 李严只是略微点头:“联吴抗曹固然不假,不过要看联的是怎样的吴国,这李显要的是废了的吴国,而不是一个随时会抄你后路的吴国。” 李丰半晌才缓过神来,却又听得李严说道:“这李显与丞相皆是不世出的帅才,你生在这个时代,就好好看好好学,此战一成,胜过你闭门读书十年。” 李丰点了点头拱手道:“明日我便将李显将军的军事图送与丞相!” “去吧,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