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父说着说着,捂住老脸,泪意纵横。 严母挽住严父的胳膊,彼此支撑着,帮严父说了下去了。 “昨日傍晚的时候,魁儿从山林里砍柴回来,刚到家,就听到外头有人喊:‘严魁,陈伯玉来看你了,在村外林子里等着呢。’ 魁儿一听,扔下柴堆就往外跑。脸上,露出了自打回来后的第一个笑容,笑得可欢实了。 结果他这一跑,就再没回来。 直到天色都好晚了,我们左等右等都不见他的人,起初还以为他是跟着那个陈伯玉去了哪儿聚聚,可想想魁儿的为人……他不管走去哪儿、都会提前跟我们打声招呼的。 没理由一见到陈伯玉就高兴得忘记了交代了吧?我们就出去找,去那片林子里找…… 就在林子最靠近山脚的一个草窝里子……找、找到他了……” 严母说着,眼泪也成线滚落。她赶紧用掌背用力地按了按眼角,再随意地糊弄了两个。然后放下手,看向了狄大人。 “大人,草民是想求您为魁儿主持公道,但是、但是……如果真的是裘家的人害死的我儿,您……草民能不能恳求您、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行吗?” 没等狄映回答。 就听院外有人愤怒地高喊:“不是我们裘家人杀的、不是!” 狄映扭头望过去,就见刘六已机灵地让院外围观的百姓们让开了一条道儿来,让裘家的几个人,走了进来。 裘父气愤得一张老脸通红,花白的胡子在下颌处抖啊抖的。 裘母攀在裘父的一条胳膊上,体形壮实,但表情万分悲苦,脚下仿佛也没了站稳的力气似的。 一个看起来像是裘家大儿子的人,气得嘴唇哆嗦,但走进院来后就强自冷静地道:“狄大人,我裘永康、可以用人头担保:严魁绝对不是我裘家的人杀死的。 是,我们是恨他,可不用官府判、我们也知道严魁他不是故意的。 当时我家的人、有追着永寿出来,有看到那王婆子撞到严魁的锄头上。我爹也有追出来,当时就是我爹喊着让严魁帮忙拦人的。 我们裘家、是讲理的人家。是我们自己请人家帮忙拦着永寿的,那出了事,我们就算再恨、也没理由去让人家一命偿一命的。 只是我们也没法接受他家的好意,因为心里都过不去这个坎儿,但要害死严魁,怎么都没道理的。” “嗯,” 狄映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视线则瞟过了裘父、裘母身后的一个年轻小妇人。 小妇人布衣粗裙,看起来素净贤惠,身子骨也不柔弱,虽然站在那儿没有出声,但态度也是比较端方沉稳的。 长得也不错,却没有愁苦之感。 小妇人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圆头圆脑,挺可爱的样子。此时因为生气,圆脸就更圆了。 狄映收回视线,问向裘永康道:“你说你敢用人头保证、你裘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与严魁的死无关,那么,本官问你们、敢不敢在保证书上签字画押?要想清楚喔,一旦查到与你们中的任何一人有关、你们全家都得推出午门斩首,你还敢保证吗?” “敢!” 裘永康慨然应诺。 裘家人也几乎都是不假思索地就点了头,包括那位二十五岁左右的小妇人、包括那个看起来像是裘家老四的圆脸小伙子。 狄映点点头,一摆手,谢净立刻从工具箱里拿出纸笔和墨管,“刷刷”几笔,写好保证书的内容,然后就让裘家的人挨个儿地按手印。 裘家人没有一个有犹豫的,还自动自觉地排成了队,一个按完、一个就接上。 个个儿的脸上只有气愤、没有慌张。 裘老四按完之后,还说了句:“我家还有人、我全去喊了来。” 说完转身就跑。 也是很大一家子人。 裘家有四个儿子,求永康是老大,裘永寿是老三,老二裘永福去岁的时候、没了。老四裘永禄刚成亲两年。 没一会儿,裘永禄就带来了大嫂、三嫂、自己的妻子、以及一堆的孩子。 连个不满三月的婴儿都抱了来了。 狄映面无表情地看着,看着他们一个个儿的、甚至有点儿争先恐后地在保证书上按手印。 有俩孩子按完了之后、还看着手指头上的红印泥稀奇、就按去了对方的脸上,笑得淘气又开心。 这是很团结、也是很和乐的一家人。 等他们都按完了,狄映才笑眯眯地对他们道:“都回去吧,该干啥就干啥去吧。” 裘家人:“……” 感觉有点儿莫名其妙的。 裘永康就问道:“狄大人,您这是?我家洗脱嫌疑了呗?” “没啊,” 狄映笑眯眯摇头。 裘永康脸色变了,一鼓腮就问:“那您这是在做什么?还要我们怎么做才能摆脱这事儿的嫌疑?” 狄映的笑容逐渐变得亲和,他微笑着回道:“你们是讲道理的人家,自然也该跟本官讲讲道理。如果都能用这个法子洗脱嫌疑、那还要本官干什么呢?行了,先回去吧,等本官查清了案子再说。” 裘家人:“……” 愤愤不平地、你搀我扶地,走了。 没有一个口出不逊、或者嘀嘀咕咕、骂骂咧咧的。 狄映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去,然后再正色问向严父道:“本官需要剖验严魁的尸身,你们有异议没?” 严父怔在了那里。 严家人也怔在了那里。 严魁的弟弟刚想跳出来反对,就被严父给制止了。 严父一点头就道:“裘家人敢按手印,我严家就没有什么是不敢答应的。狄大人,交给您了。” 毫无疑问的,裘家人的做法,不管在狄映的心里是不是还有嫌疑,但在严家人的心里、村民们的心里、是没有了的。 狄映谢过了严家人,就让侍卫们抬上严魁的尸首,去了村子外、林子里的小河边。 自己则沿着小河,在严父的带路下、去到了他们找到严魁被害的地点。 陈伯玉一直跟着,也一直憋着脸。 他在最初听到严父说、严魁是被陈伯玉给喊出去的时候、就想跳到他们跟前说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