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场谈话是秦主恩提出的,可他却并没有说服严恬的把握,甚至连要说什么都还未想好。但他却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臧高升伏法,他出人出力出谋划策。虽说借机提要求有点儿挟恩图报的意思,但若不逮住这机会和严恬说上话,以这丫头卸磨杀驴的尿性,几天后他秦主恩定然又会泯然于众人矣! 可该说些什么呢?秦主恩看着严恬,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不过他不知道说什么,严恬却知道。 一杯茶被推到他面前,严恬稍一思忖便开口给他判了死刑:“前些日子祖父做寿时,严恬有幸得见长公主殿下,竟与殿下一见如故甚是投缘。严恬自幼丧母,从小便未如他人那般得过母亲疼爱,却不想承蒙殿下厚爱,在定安侯府门口众目睽睽之下亲口承诺欲收我为螟蛉义女。此事严恬自是乐意之至且欣喜若狂,虽知实在高攀,却又万分想得到如长公主这样的母亲的怜爱。便是秦大哥,在严恬心中亦与侯府的几位哥哥是一样的!所以,过两日,严恬自会备上厚礼,亲去长公主府上拜见殿下,腆颜认母……” “严恬!你有完没完?!”秦主恩不是个没脾气的主儿。这段时间严恬几次三番把他的逆鳞当鱼鳞刮,若放在别人身上,坟头恐怕都被拍平了好几回。 不过他这边调门儿刚一升高,那边书房后窗里便陡然传来一声痰嗽。秦大侠立马咬着后槽牙把脾气给憋了回去,只是再开口时虽刻意放缓了声音,但内容却不怎么温和。 “去挖吴氏尸骨那晚,我就说得明白!我秦主恩与这世间的男子不同,能容得下你严恬的惊世骇俗,明白你的不甘自苦,懂得你那些稀奇古怪的奇思妙想。‘女子不依附男人’,这话对外人来说简直闻所未闻惊世骇俗。你出门随便抓个男人问问,看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懂你的‘疯话’?还有谁会和你志同道合地一起发疯?!”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脾气是真的压不住了,脸什么的索性也不要了!他忽地站起身来,两手拄着石桌探身向前,盯着严恬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严恬!你不要欺人太甚!不要仗着我喜欢你就三番五次地溜着我玩儿!高兴了便给两句好话让我觉得大有希望!不高兴了,找个借口就把我打发了!” 这话也太直白了!严恬再泼辣也到底还是个大姑娘,一时脸上忽红忽白,神情变幻不定,既惊慌失措又羞愤难堪。 “对,你没听错!我就是明明白白地说了!我喜欢你!喜欢到,喜欢到自己都觉得自己犯贱!我他妈的这些日子里做得那些事是为了什么?吃饱了撑的吗?还不是为了讨好你!我为什么要讨好你?我秦主恩从生下来除了皇上太后,我还讨好过谁?!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 “你别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我就不信你不知道!你就不喜欢我?!你明明也喜欢我!我知道你喜欢我!可你怎么就揪着那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放不下呢?你怎么就那么矫情!” 完了!秦主恩疯了! 当听见这边动静不对时,严家小院的五个下人立马都跑了过来,以防止这疯子再当场吃了他们家小姐。然后,便全体聆听了秦大公子的激情告白! 严恬有点想死。 严文宽也迅速抵达现场,护在女儿身旁,时刻准备削死这个冲他闺女胡说八道的鳖犊子。 在场众人都很紧张。以前的秦主恩,莫不,是笑语盈盈,彬彬有礼,端着一张温文尔雅大家公子的面孔。今天这骤然发疯,确实把孙伯等人给吓懵了。 严恬却知道秦主恩本质是个什么人,并没被吓着。反而看见老父被自己所累,一介书生颤巍巍跑过来和这莽汉对峙,心中颇为愧疚。且到底是个姑娘家,秦主恩刚刚那番胡言乱语着实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了大脸。好在都是自家人,以她家中活祖宗的地位,这事儿没人敢转头不忘的。 气氛不过只僵了一息,严恬转身冲严文宽福了一礼:“爹爹不用担心,我与秦大哥好好说话呢。声音虽大了点儿,但气氛倒是融洽。爹爹既有公务就快去忙吧,女儿与秦大哥尽量小声些,定不扰了父亲的清静。” 秦主恩也觉得自己刚刚那番鬼哭狼嚎着实惊扰,虽并不觉得所说的话有多么不要脸,但调门儿确实是高了一些。于是勉强摆出副和颜悦色的面孔,冲严文宽拱手行礼:“三叔放心,我与恬恬甚是和睦,只是说到兴起便声高了些,扰了三叔清静。小侄赔罪。以后定再不这样了。” 好好说话?甚是和睦? 严文宽看着瞎话儿张口就来的二人,忍不住叹气。自己虽然未至不惑,但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却已经是风烛残年。俗话说儿女都是债,他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到底欠了严恬多少钱,这辈子是不是得倾家荡产才能还完! 严文宽无力地摆了摆手,遣散孙伯等人。随后又拿眼轮番瞪了二人一顿,最终只能沉声斥道:“既要说话,便心平气和。莫要吵架!” 二人忙满口答应,唯唯喏喏地行礼相送。严文宽无法,也只能挥了挥袍袖,继续躲回书房的后窗下,呃……办理公务。 经了这一场,秦主恩的火气到底发出来一些,反而平静下来,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也似乎理清了,起码知道要和严恬说些什么。 他抬手以拳抵唇咳了一声,尽量放轻声音说道:“我刚才没压住火气,你,别见怪。可,刚刚所说却句句真心!我……心悦于你!这事儿不是今天第一次提,你也不是半点不知!我是有些毛病,可自问人品尚可。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起码比这京城里一多半儿的王孙公子都强,且也是最和你‘志同道合’的人。”说到这儿他突然热切起来,认真看着严恬,眼睛闪闪发亮,“而且,而且我也知道,你对我,绝非无情!” 严恬再怎么彪悍也到底是个姑娘家,被个男人左一句“喜欢”,右一句“心悦”地直烀到脸上来,面皮不自觉地就烧成了个火炉。尤其最后一句话,倏然点中了心事,她顿时心慌得不行。 看着捏着茶杯微微发白的手指,严恬强自镇定,半晌方才开口问道:“秦大哥,那你可曾想过,这份喜欢能撑多久?” “能撑多久?”秦主恩一时有些发懵,“你?移情别恋了?” 放屁!原本刚升腾起来的那点子哀愁当即被他这一句话给崩得无影无踪!严恬磨了磨牙,这厮的脑子大概只有屎壳螂会十分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