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员考核刚刚完毕,金陵讲武堂中一片人声鼎沸。通过者欢呼雀跃,失败者垂头丧气。而随之便是通过的学员们入学住宿,熟悉校园。 领取完个人生活用品,校服鞋袜,被褥枕头,金陵讲武堂中,尽是一片热闹景象。天南海北的学员们集中在一起,欢声笑语,充斥了讲武堂的宿舍和各个角落。 相对于校园的喧嚣,校长室周围则相对安静,禁军们执枪挎刀,警惕地注视着周围,虎视眈眈着任何的风吹草动。 而在校长室内,赵竑则是正对着一众医护科教官面授机宜。 骑兵科、步兵科、水兵科,包括辎重科,甚至是炮兵科,他都不需要如此小心。因为有迹可循,或者已经交待的清楚,有专人负责,身体力行。 唯独这个医护科,尤其是和战场息息相关的外科手术,他必须亲力亲为。 而他所传授的根本,就是外科手术的消毒杀菌。这一概念超出时代数百年,不管教官和学员们理解与否,他都要强行摊派,在讲武堂的教学中普及。 由于时代的局限,南宋在医学上,并没有近现代的消毒意识。而这,却关乎千千万万将士的性命,也和战局息息相关。 “医护科的设立,主要是为了将来的战事准备。如果战场附近就有野战医院,可以实施紧急救命手术和早期外科处理,对伤员进行早期治疗,避免感染,保证轻伤病员伤愈归队,以及及时救助重伤员。” 赵竑看着医护科的教官,这些来自太医局和民间的精英医师们,目光如炬。 “大家记住了,除非难以救治的重伤员,一般的伤员,只要手术消毒充分,都不会有性命之忧。因此,75%的医用酒精,必须配备。外科手术消毒,必须严格执行。” 这个时候,赵竑不由得想起了后世的那些玻璃器皿、瓶瓶罐罐来。无论是医学实验、酒精蒸馏,还是酒精储存,似乎都再好不过。 更不用说,精美的玻璃器皿和产品,对发展大宋经济也大有裨益。 看来,把玻璃搞出来这事,得提上日程,或许尽快列入第一个五年计划。 “各位,我写了一些基本的条条框框,你们看一下,尽快形成条文,编入教材,以便日后教学使用。” 一张张誊抄的纸张发了下去,赵竑不忘继续叮嘱。 “其实也没有什么复杂的。给伤员做手术前,一定要用75%的酒精洗手,医官一定要有专门的手术服、帽子,以及口罩。手术用的器材,都要消毒。这是避免外界细菌污染伤者伤口的必要步骤。” 和古代相比,近现代外科手术之所以能够大幅度地救助伤员,就是因为消毒和避免污染。听起来简单,在800年前,却是实实在在的局限。 “陛下,为什么是75%的酒精?” 有教官好奇地问了出来。 这个时候,他们是学员,皇帝是教官。 “问的好。我这个校长做过实验,如果浓度太高,就会让皮质变硬,使酒精不容易渗入皮肤杀菌。浓度太低杀菌效果不好。你自己可以做一下实验,75%的酒精杀菌效果更好!” 赵竑耐心地说道,跟着下了指令。 “讲武堂会派人和制置司或总领所接洽,让他们提供大量的酒水。你们要想办法把酒水提炼过滤为75%左右的酒精,酒精一定要注意封口,以免挥发,影响浓度。” 教官们连连点头,不敢反驳。 皇帝满口新鲜词汇,不过他们基本上都能理解。皇帝对奇技淫巧的涉猎可谓博大精深,似乎让他们找到了伤亡率高居不下的原因。至于是不是75%的酒精最为有效,即便是皇帝已经做过实验,他们也需要检验,查明真伪,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至于提炼成75%的酒精,并不复杂。反正大宋有的是酒,他们并不担心原料,也有的是时间进行提炼。 “我这草稿上都说明了,包扎伤口的绷带,一定要用滚水煮过,晾干以后妥善放置。手术的环境也很重要,不但要干干净净,而且周围还要用生石灰,以及喷洒酒精消毒,最大限度避免感染。” 赵竑有些遗憾。他对后世医学的了解仅限于此,要是能多懂一些,也许战场和生活中,能救的人更多。 “今天就到此为止,大家都散了吧。有疑问的话,回头咱们细谈。” 觉得差不多,赵竑结束了话题。 “陛下,临安城快报,真相公和宣相公二人三日前去了庆元府。想来大宋水师学堂的开学典礼,他们能够赶上。” 魏了翁进来,向赵竑禀报。 “临安城,没有什么异动吧?” 他和杨桂枝握手言和,后院应该不会起火吧。 “回陛下,临安城一切都风平浪静。如今史党被杀被关,禁军调动,临安城都在朝廷控制当中,不会有事。” 魏了翁倒是信心十足。 史弥远已死,党羽烟消云散,国人振奋,即便是太后杨桂枝,也难翻起什么浪花。 赵竑默默点头,心里稳当了许多。 本就是一国之君,堂堂正正。何况君就是君,臣毕竟是臣。史弥远伏诛,谁会为一个奸臣找不自在。 他这个新皇的皇位,应该还算牢固。 医护科、野战医院、医官、护士…… 目光扫到桌上的纸张,赵竑心头一动,对魏了翁说道: “魏公,你觉得,把本校的女学员全部编入医护科如何?” “医护科?” 魏了翁不由得一怔。 皇帝此举,几个意思? “将士们鏖战沙场,伤员在所难免,如果能尽快救治,伤亡将大大降低。因此,要扩大医护官的数量。而且,女子上战场,毕竟太不方便,也太过于残忍。” 相比于战场上你死我活,女子还是做医护官更为合适。 “陛下圣明!” 魏了翁明白过来,瞬间眉开眼笑。 这样看来,女儿是没有机会上战场了。他再也不用对因为女儿担惊受怕了。 “这件事,还得提前和女学员们打个招呼。” 赵竑站起身来,和魏了翁出了房门。 “陛下,咱们这是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去见见女学员,和她们交交心了!” 无论如何,去医护科这事,必须要征得这些女学员的同意。这也是对这些勇敢独立的新女性的尊重。 “陛下,有这个必要吗?直接让人告诉他们就是了!” 对赵竑的多此一举,魏了翁很有些不以为然。 “魏副校长,请叫我校长。” 赵竑提醒了魏了翁一句,微微沉吟一下,忽然问道: “魏副校长,你是理学鸿儒,熟读孔孟之学。那我问你一下,孔孟圣人说过“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吗?” 后人只知道批判儒家之学,许多人却连什么是“儒学”都不知道。孔孟之道是“古儒学”,核心乃是一个“仁”字。董仲舒及程朱理学是“新儒学”,也是“假儒学”,讲究“三纲五常”、“三从四德”。 别的不说,光一个灭绝人伦的“缠足”裹小脚,就知道“新儒学”糟粕多多了。 存天理、灭人欲。人生来有欲望,寡妇不能改嫁,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什么狗屎逻辑? 蒙古铁蹄都要踏进家门了,还在整天搞这些空谈虚无缥缈的东西,有一点实际意义吗? 魏了翁一时怔住,说不出话来。 “魏副校长,要尊重女性。你要知道,每一个男人都是女人生的。今天能来报考金陵讲武堂的女子,每一个都值得我们肃然起敬。” 赵竑站起身来,走了下来,拍了拍魏了翁的肩膀,这也是他的一大习惯动作。 “走吧。看看女学员,也顺便看看你的宝贝女儿。有一天你会发现,她是你的骄傲。” 南宋后期,程朱理学的毒害已经日趋严重,再不打压,可能真的就要流毒无穷。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个自信包容的大国,应该有他的胸怀。而那些糟粕的东西,必须无情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