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义等人用饭的同时,靠窗位置的一张饭桌,同桌的两个汉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开始争吵了起来。一桌的其他汉子纷纷劝阻,似乎也不能阻止那名身穿公服的瘦黑皂吏的怒火。 看这些人的打扮,其中两个似乎是官府的皂吏,其余的似乎都是街头的闲汉。 田义看了一眼这些戾气满身的大汉,一个个凶神恶煞,各种文身,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文身的不一定是坏人,但好人一定不文身。当然,除了军士。 人哪能以文身决定好坏。那些不文身的,例如朝廷官吏,更坏更无耻,更擅长缺德。 “官吏泼皮称兄道弟,真是世风日下啊!” 李唐摇摇头,无奈地一句。 除了两个胥吏,其余的污言秽语,脸红脖子粗,似乎是街上的泼皮无赖。这些家伙还带着刀剑,随时会惹出事端,事情可大可小。 江南兵器制造分司生产的刀剑兵器质量优良,并由官府公开出售。也不知道,这些泼皮是怎么通过审核,拿到刀剑的? 这件事情,和金陵大学堂学员喝酒的事情,还是要告诉一下赵竑,让官府好好查查。 “直娘贼的,你他尼昂的是什么意思?是说老子不仗义吗?” 瘦黑皂吏脸红脖子粗,他拍桌而起,戳指怒骂对面的同伙。 “我说错了吗?这件事上,你明显不够仗义。” 同伴或许是慑于同伴皂吏的淫威,或许是心虚,但还在强做气势。 “我不够仗义?我去你尼昂的!” 瘦黑皂吏暴怒之下,伸手拿起桌上的瓷盘,向桌对面争吵的同伙砸了过去。同伙赶紧一闪身,瓷盘砸在了对面的墙上,碎瓷片和菜汁纷纷落在了魏近愚等人的桌面上,几盘菜都被殃及。 魏近愚四人都是一惊,魏近愚抬起头来,不满地看了一眼扔盘子的皂吏。 这一桌菜还能吃吗? 这家伙面色泛红,绝对是喝多了。 “算了!” 田义拍了拍魏近愚的肩膀。讲武堂的规矩多,他和魏近愚都是讲武堂的师生,可不想和这些地痞皂吏发生冲突,节外生枝。 “他尼昂的看什么看,是不是想找死?” 或许是注意到了魏近愚不满的眼神,皂吏又是一拍桌子,指着魏近愚骂了起来。 “看一下怎么了?一桌菜都糟蹋了,还不让看看?” 魏近愚忍不住,站起身来反驳。 碎瓷片吓人一跳,毁了一桌菜,不道歉不说,还不让人看,不让人表示不满。这是什么世道? 以他临安城纨绔的德行,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能好好说话,不带脏字,已经是难得。 当然,也和讲武堂严苛的纪律和校规有关。 另外一桌单独就餐的老者见势不妙,赶紧付了钞,快速逃离了酒肆。 “各位,田捕头、丘六哥,求求你们,千万不要。小店赔不起啊!” 掌柜的出来,陪着笑脸,对着双方连连作揖。 这要是真打起来,这买卖还怎么做? “他尼昂的,老子看你这厮是想死!老子弄死你!” 皂吏跋扈惯了,他戳指怒骂着魏近愚,根本不理会掌柜,伸手就从腰里拔出刀来,绕过同伴,向魏近愚等人大步走来。 看他凶神恶煞的样子,是真要修理一下魏近愚等人。 “弄死他们!” “放了这厮的血!” 胥吏一马当先,其他七八个同伙纷纷跟上,有几个闲汉拔出了刀剑,没家伙的就抄起凳子,气势汹汹,直奔魏近愚等人的桌子,看着就要群殴田义等人。 掌柜的赶紧躲到一旁,愁眉苦脸,蹲在了角落。 这一下闹起来,半个月又白干了。 “店家,收钱!咱们走!” 田义拿出钱钞放桌子上,拉起李唐和魏近愚的胳膊,就往外走。 他们虽然来自讲武堂,可并没有随身携带刀枪。况且,他也不想和这些地痞闲汉们发生冲突,坏了讲武堂的名声。 “腌臜玩意!拦住他们!” 持刀的方脸闲汉大声喊道,带领几个同伙疾步奔出,挡在了酒肆门口,也挡住了田义等人出去的道路。 “各位,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田义无奈,只有停下脚步。 “想干什么?还不让我们离开吗?” 李唐黑脸通红,心头怒火熊熊。 这些家伙气势汹汹,一看就不是善茬,也不知道欺负过多少良善百姓。 皇帝在江南东路推行新政,作为江南东路首府的建康府,竟然有胥吏混混如此嚣张?如此肆无忌惮? “想干什么?老子砍了你这厮!” 方脸闲汉恶狠狠挥刀就砍,直奔田义脑袋,田义赶紧侧身,顺势一脚,踹翻了方脸闲汉。 “砍了这些杂种!弄死了我担着!” 瘦黑皂吏挥舞利刃,嘴里大叫着,其他的闲汉皂吏一拥而上,直奔田义等人。 皂吏泼皮们手持明晃晃的刀剑,情势危急,田义等人不敢怠慢,纷纷抓起板凳,和对方格斗起来。 双方噼里啪啦,你来我往,田义等人虽然没有兵器,但都是武艺娴熟,尤其田义还是枪术高手,一会功夫,对方就被打倒了五六人,但几人身上也都糟了几下,鲜血淋漓。 “都住手!” 田义打翻了瘦黑皂吏,夺过他的刀,架在了皂吏的脖子上。 李唐三人且战且退,拿着板凳等物,护到了田义身旁。 “没事吧?” 看真志道小白脸上一道血口子,李唐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这些家伙,真下手啊!” 真志道摸了一下脸上的伤口,痛的脸上肌肉抖动。 这些家伙这么霸道,看都不敢看,没理比有理更横,动不动就下死手,比他这临安城有名的纨绔可狠多了。 “放了田二哥!” 对面有闲汉大声怒喝道。 “快,放了田捕头,否则把你们都抓进去!” 另外一个皂吏,恐吓起田义来。 “放了田二哥,不然弄死你!” 其余的闲汉,纷纷跟着叫了起来。 “老五,叫人!” 方脸闲汉对着另外一个皂吏喊道,皂吏掏出哨子,吹了起来。 这哨子是赵竑所创,刚开始只是在军中使用,随即很快传遍了大宋各路,各行各业。 “退到二楼!” 田义挟持着叫田二的皂吏,四人一起退点了酒肆二楼,闲汉们紧紧跟随。 “李唐,你去讲武堂叫人!” 田义低声一句,李唐翻窗从二楼跳到街上,身上挨了泼皮们几棍,混入了人群,跑步离开,泼皮们追赶不及,骂骂咧咧,回来堵住了窗口。 泼皮闲汉们越聚越多,更有几个皂吏赶来,很快就有二三十人,他们持枪弄棒,里里外外,逼上了二楼,把田义几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放人!” “赶紧放人!” 众人的叫嚣看在眼里,田义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后悔。要是刚才四人一起跳楼,恐怕已经逃走了。 一个眼神,竟然惹起了一场事端,这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幸亏对方碰到的是他们四个,要是普通人,恐怕早已经被砍的血肉横飞了。 “赶紧放了老子!不然你后悔都来不及!” 瘦黑皂吏好像是个狠人,威胁完田义,对着对面的同伙们喊了起来。 “兄弟们,不要管我!弄死这几个杂种!” “闭嘴吧你!你也配姓田?” 田义手中刀一紧,皂吏田二的脖子上渗出血来。 “你是何人?赶紧放了田二,否则乱箭之下,玉石俱焚!” 一个绿袍官员上了二楼,义正言辞,他身前一排弓手张弓搭箭,瞄准了田义几人。 “你敢?我看你的官是不想做了!” 魏近愚怒气冲冲,指着官员怒声喝道: “我爹是兵部侍郎魏了翁,他爹是执政大臣、户部尚书真德秀,这是军器所提举、讲武堂火器总教官田义、皇帝的爱将。你敢叫人放箭,小心你狗头不保!” 这个时候,他才有了几分临安纨绔的气势。 魏近愚的话,让绿袍官员一阵错愕。他看了看众人,目光回到魏近愚身上,结结巴巴。 “你爹真……是魏……侍郎?” 他也感觉得出,这几个人气度不凡,不是普通人。 所有的皂吏、闲汉泼皮,一起瞪大了眼睛,看着魏近愚等人。 “我爹现在还是讲武堂副校长,你派人去讲武堂,把他找来就是。或者你去制置司衙门,把汪纲汪相公叫来也行!再不行,你去总领所,把胡梦昱胡相公找来也行。” 魏近愚一番话说下来,气势十足,让整个楼上都是鸦雀无声。 绿袍官员盯着魏近愚看了片刻,挥挥手,弓手们纷纷收起角弓。 “去,把汪相公找来。” 绿袍官员吩咐下去,身旁的皂吏领命,向楼下走去。 田义不由得莞尔。怪不得这位官员看起来熟悉,原来是那位最爱眠花宿柳的江宁知县胡元峰。 忽然,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传来,跟着惨叫声不断,楼上所有人正在惊疑,许多手持长枪的黑衣年轻人冲了上来,长枪如林,把胡元峰和皂吏闲汉们逼到了角落。 “酒肆里的所有人,都抓起来,全部押往讲武堂,等候发落!” 一个四旬上下的儒者上来,高大威猛,不怒自威,向讲武堂众学员下达军令。 田义移开刀,推开本家田二,后者脸色煞白,瘫在了地上。 得罪了这么多狠人,不死也得脱层皮。这真是倒了血霉! 看到儿子等人没事,魏了翁这才松了口气。 田义、真德秀,还有自己的宝贝儿子,一个人都不能出事。否则,真就要天下大乱了。 “你是何人,有什么资格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抓人?本官江宁知县胡元峰,接到报案前来抓人。你要给本官一个说法!” 胡元峰心虚地发问,下意识地解释起来。 “老夫讲武堂副校长、兵部侍郎魏了翁。你说,老夫有没有资格抓人?” 魏了翁懒得理胡元峰,冷哼一声,转身下楼。 “无论是谁,在场所有涉案人等,全部抓回去!” 区区江宁知县,他还不放在眼里。 “这下可真是闹大了!” 胡元峰垂头丧气,被学员们架了下去。 和皇帝创办的金陵讲武堂结了梁子,他这个芝麻官,可算是做到头了。 “看一眼都能被砍,官吏和地痞流氓为伍,这是什么世道?看来这大宋吏治,是得好好治治了!” 真志道痛的呲牙咧嘴,狠狠的一句。 “所以校长才要在江南东路推行新政,反贪反腐。看今天这些人的做派,不治不行啊。” 魏近愚摇摇头,跟着说道。 朝廷在江南东路反贪、澄清吏治,实在是利国利民的善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