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你要干什么?” 衙门口的几个皂吏都是大惊,纷纷拔出刀来,上前围住了高大少年。 区区一介贱民,衙门口公然殴打公差,这是活腻了吗? “大宋皇帝圣旨,凡往金陵参加讲武堂者,任何官府及个人不得阻挡!此贼竟公然抗旨,不让我进衙门办理凭由,该不该死?” 少年镇定自若,毫不畏惧。 “弟……兄们,给我……杀了他!” 皂吏躺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少年,艰难开口。 “快自己跪下求饶,不然老子马上砍了你!” 一个皂吏大声怒喝了起来。 “来试试,看看谁先死!” 少年镇定自若,摆好了架势。 “兄弟们,劈了他!” 地上的皂吏忍痛怒喊,几个皂吏气势汹汹,手持利刃,却是犹豫不敢上前。 少年虽然脸色稍显稚嫩,但人高马大,铁塔一般,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一看就不好对付。他们平日里也就欺负一下老实百姓,对这些民间的亡命徒,还是有许多忌惮。 “干什么?” “想欺负人吗?” 看到皂吏围着高大少年,衙门大门外的炭工、樵夫们纷纷围了上来,人人手持扁担棍棒,反而围住了几个皂吏。 “你们要干什么?” “快退下!” 炭工樵夫们脸色不善,皂吏们如临大敌,背靠背在一起,持刀和众百姓对峙。 安丰军身处边塞,民风彪悍,习武成风,这些炭工樵夫都不是善茬,弄不好还要吃亏。 “住手!” 一个绿袍官员从大堂走了出来,进了前院,很快到了衙门口。 “见过知军相公!” 所有皂吏如释重负,都是收起刀来,一起向官员行礼。 “草民吕文德,拜见知军相公。” 高大少年恭恭敬敬,躬身向知军行礼。 围攻的炭工、樵夫们面面相觑,二叔摆摆手,众人纷纷散开,退后几步。 “你好大的胆子!你是哪里人士?竟然敢在衙门口打伤公差。难道不知律法森严吗?” 知军目光冷厉,架子十足,心里却发怵。 这几个炭工倒没什么,一旦激起民变,吃不了兜着走。 “回知军相公,小人吕文德,城西吕家庄人氏,以砍柴烧炭为生。小人祖上东莱吕氏,小人等是文穆公吕蒙正的后裔,” 吕文德不卑不亢,又是肃拜一礼。 “原来是文穆公的后人。” 知军点了点头,随即脸色一寒。 “吕文德,你既是名门之后,应知律法礼法,此等狂悖之事,如何做得?” 他倒不在乎什么丞相吕蒙正的后人,都是百年前的事了。吕家虽然家道中落,但在地方上势力极大,许多后生都是亡命之徒,他不得不小心对待。 大宋边事孱弱,边塞民生凋敝,老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身处宋金边境,更要顾及各方势力,体恤民情,能不出事最好不要。 “知军相公,小人甘贫乐道,谨遵律法,从不作奸犯科,仗势欺人。今日只是想到城中办理凭由,好去金陵城参加讲武堂考试,为国效力。谁知此贼不让小人进衙门,还说即便是抗旨,也不让小人进去。” 吕文德又是躬身一礼,声音洪亮,条理清楚。 “还请相公秉公处理,以正视听。小人到了金陵城以后,若是有幸见到我大宋天子,一定会将此事上达天听,替相公美言。” “知军相公,小人冤枉啊!不要听这狗贼胡言乱语!” 皂吏挣扎着爬了起来,眼神惊慌,整个左脸都肿了起来。 这个吕文德牙尖嘴利,拿大宋皇帝压人,这大帽子扣下来,谁能受得了?看知军相公眼神闪烁,自己恐怕是要遭殃了。 “知军相公,小人不敢妄言欺骗,这么多百姓亲眼目睹,不信相公可以挨个询问。” 吕文德指了指衙门口围堵的百姓,不依不饶。 “相公,你是一军父母官,可要秉公执法,为草民们做主啊!” “相公,请你秉公执法,还草民们一个公道啊!” 衙门口的百姓,包括炭工樵夫们,一起大声鼓噪了起来。 百姓越来越多,其势汹汹,知军脸色忽然一变,大喊了起来。 “把此贼拉出衙门,痛打30大板,捆在外面示众,以儆效尤!” “知军相公,饶命啊!” 皂吏胆战心惊,还想求饶,却被两个皂吏拖了出去,就在衙门外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相公爱民如子,公正严明,小人们谢过相公!” 吕文德跪下,向知军磕头行礼。 衙门口的百姓一起跪下,纷纷伏拜。 “知军相公,大青天啊!” “相公为民做主,好官啊!” “大家都起来吧,散了吧。” 知军看了一眼站起来的众人,目光转向吕文德,冷冷一笑。 “吕文德,你是个人才,懂得借势,裹胁民意,若是将来功成名就,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本官,别忘了本地的父老乡亲!” 安丰军处于宋金边陲,民风彪悍,这吕家庄舞枪弄棒,凶强侠暴之徒不少。若是以吕文德为首的吕氏子弟能从军为国效力,也是一件幸事。 “借知军相公吉言。相公的教诲,小人铭记在心!” 吕文德深深一揖,神色恭敬了许多。 知军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向府衙大堂而去。 “吕文德,你不是要办凭由吗,还不赶紧跟上?你难道不怕耽搁了去金陵城的行程吗?” 一个金陵讲武堂招募学员,弄的鸡飞狗跳。也不知道,新皇此举,是不是心血来潮,最后留下一地鸡毛? “知军相公,请!” 吕文德快速几步,跟在知军身后,先后进了衙门大堂。 从知军衙门出来,众人一起回了村,歇息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用过饭,吕文德跟着族人进了破旧的吕氏祠堂,拜祭吕氏祖先。 “想我先祖文穆公,昔日寓居洛阳之时,朝投僧寺,夜宿破窑。衣不遮体,粥不充饥。人嫌神憎,时也,运也,命也。后登高及第,入中书,官至极品,位列三公。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族人汇聚一堂,祠堂里满满当当,族长面色凝重,站在灵桌前,仔细叮嘱着跪在祖先灵位前的吕文德。 “大郎,皇帝天恩,创办讲武堂,招募天下英才。你骑射俱佳,文武双全。到了金陵,要忍辱负重,一定要考上讲武堂,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恢复我吕家祖上的荣光。你记住了吗?” 族长脸色凝重,一本正经叮嘱着年轻的吕文德。 金陵讲武堂招生,天下英才汇聚,对于吕家这些不安分的后生们来说,是一次极佳的机会。 对已经落魄的吕家,也是一次翻身的良机。 “大郎谨记族长教诲!” 吕文德跪拜一礼,肃穆异常,心头沉甸甸。 他文武双全,本来对考取金陵讲武堂胸有成竹,族人如此重视,倒让他有些心虚。 吕氏一门落魄如此,已经到了烧炭砍材谋生的地步。作为吕氏一门的佼佼者,他似乎没有选择,也责无旁贷。 “大郎,我吕氏一门,年轻一代当中,你和二郎、三郎都是棍棒娴熟。而你则是最有灵性。去了金陵,若是能进了讲武堂,有幸能成为天子门生,一定要好好用功,建功立业,光大我吕氏一门。” 吕文德的父亲,也是语重心长,殷殷叮嘱。 “父亲,各位祖辈叔伯,大郎在祖宗灵前发誓,我此去金陵,一定会重振吕家声望,不辱祖先英灵!” 吕文德跪在地上,郑重发誓,又是一拜。 此刻,他身上背负太多,不仅仅是自己的前程,更是整个吕氏一门的荣耀。 “起来吧。给祖宗上香。” 吕文德站了起来,族长上前,给先人上了香。 “大家和我一起,念《寒窑赋》,祭祀祖先!” 《寒窑赋》是吕氏先贤、北宋丞相吕蒙正落魄时所做,所有吕氏子孙都熟记于心。 族长开始,众人跟着一起,肃穆异常,一起读了起来。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盖闻:人生在世,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文章盖世,孔子厄于陈邦;武略超群,太公钓于渭水……” 众人郑重其事读完,族长拿起桌上的包袱,递给了吕文德。 “大郎,这是族人凑的一点钱,给你作为盘缠。一路南下,多多珍重吧!” “大郎,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金陵讲武堂就是你的机会,你的运气。能不能抓住,可就全靠你了!” 父亲做了最后的希冀和注释。 吕文德背了包袱出来,道旁都是相送的村民,绵延里余,一直出了村口。一张张污黑憨厚的脸上都是希望和笑容,人人都是依依不舍。 出村的时候,吕文德的包裹里,又多了许多吃穿之物。 “大哥,一路保重!” “大哥,到了金陵,记得来信!” 几个年少的兄弟吕文福、吕文焕几个,一直把吕文德送上船,这才依依不舍,挥手告别。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汉家君臣欢宴终,天子临轩赐侯印......” 吕文德嘴里喃喃念着,心思早已飞向了遥远的金陵城。 金陵、金陵讲武堂,那又是怎样的一个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