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宽阔的老木门发出了令人心酸的叫声,西蒙能够感受到,在那昏暗的塔楼里,一时间投来了好几道或是疑惑或是好奇的目光。 即便塔楼内的每一根柱子上都插着一支火把,甚至塔楼里那高高的天花板上还用铁链垂挂着固定了四根蜡烛的圆盘吊灯,但也还是没办法照亮大厅里的每一寸角落。 塔楼里潮湿且昏暗,不同于外面那纯粹的粪臭味尿骚味,领主塔楼里还多上了几分汗酸味和霉腐味。 西蒙迈开步子走进了大门,门的左右两边各有一个烛台,烛台里那微弱的烛光随着门外涌入的气流左摇右晃,就像是为了迎接西蒙而跳起了舞蹈。 “哈唔。” 高高的烛台下站着的两个士兵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贪婪地吸着门外的新鲜空气,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 地上到处都铺着防潮的干草,但是草上又粘着许多污垢和粪便,令人有些难以下脚。 西蒙能够看到大厅的尽头正对着大门处有一张铺着兽皮的宽大座椅,椅子后面是一张米白色底子绣着简陋的骑士冲锋场景的挂毯。挂毯的左右两边悬挂着两幅伯爵家族的家族纹章旗帜。 那张大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不过在昏暗的光线下西蒙很难看清他的容貌。 椅子前面的地上并没有铺着干草,而是在那坚硬的石砖地板上铺着一条长长的笔直的暗红色地毯,一直延伸到了门口前一两米的位置。 地毯两边各有一张长条木桌以及配套的椅子,桌子上摆放着两盏银质烛台和一碟碟还没收下去的残羹剩饭。 屋内十分热闹,那两张长条木桌上坐满了人,还有一些小贵族三三两两地站在餐桌旁边的小侧廊里谈论着些什么。 西蒙注意到左边那张长条木桌上离那张大靠背椅最近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穿着如科隆大主教一样灰白色长袍的老人,想必他就是法兰克福主教了。 “爵爷,那就是我家老爷了。”城堡传呼员弯着腰指了指远处那张铺了兽皮的大靠背椅上的男人,随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塔楼的大门。 西蒙踏上了那条长长的暗红色地毯,向着鲁特伯特伯爵的宝座走了过去。西蒙这才注意到地毯两边上用黄色丝线绣着波浪纹饰,而在宽阔的毯面上,有着复杂的菱形格纹花纹。 地毯两边酒桌上的贵族们并没有停下喝酒和吹牛,只不过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从他们面前经过的西蒙。 在经过法兰克福采邑主教的时候,西蒙悄悄地打量了一下他。这个老头剃着僧侣的地中海发型,如传言中一般长着一张严肃刻板的脸庞。 他那白色的长袍上满是污垢,看样子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洗过了。主教身前的桌子上并没有摆放着酒杯,此时他正在和边上一个穿着蓝白拼色条纹衫的贵族低声交谈着些什么。 好像是感受到了西蒙的目光,正在低声说话的法兰克福主教微微抬头扫视了西蒙一眼,西蒙则连忙收回了目光。 “你就是多尔斯滕的西蒙?我好像听说过你,你在你那显圣的领地,好像叫弗尔徳村还是佛德尔村,抱歉我有些记不清了,全歼了一伙穷凶极恶的诺曼异教徒。”年轻的鲁特伯特伯爵穿着明显大了一号有些不合身的黄色纹饰长袍,伸出了他的戴着宝石权戒的手。 “正是我,尊敬的伯爵大人。”西蒙谦卑地单膝下跪亲吻了一下鲁特伯特伯爵的权戒。不过此时在西蒙的心中,他可真的是十分不情愿去亲吻那粘着无数人口水的戒指。 “很抱歉打扰你,我的领主鲁特伯特大人,我有些话想要当面质问这个叫西蒙的来路不明的陌生骑士。” 不过就在此时,一个略带慵懒和不耐烦的声音从左侧长条木桌的尾端传了过来。 西蒙不解地皱着眉头扭过头去,只见一个肉嘟嘟,长得满身肥膘的胖领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正昂着脑袋用那极具挑衅的目光很不礼貌地从西蒙的头顶打量到西蒙的脚底。 “什么鬼?我呸,不过就是一个盐罐的下首,坐的位置还离伯爵这么远。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了这只招人厌的肥头苍蝇!”西蒙如是想到。 这个胖领主的旁边,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个龅牙侍从。此时那个侍从还附在胖领主耳边细声说着什么,时不时还用他那脏兮兮瘦得不成样子的手对着西蒙指指点点。 “发生了什么事,诺拉男爵?”年轻的鲁特伯特伯爵说话间带上了几分火气。鲁特伯特虽然刚刚继位,但他实在无法容忍这个刚刚对自己重新宣誓效忠的男爵如此粗鲁无礼地对待自己的客人。 “我的君主请您息怒,我并不是有意冒犯。因为我的仆从刚刚告诉我,这个来路不明的骑士马鞍旁边挂着我的封臣林顿爵士的覆面盔,而且上面还粘着新鲜的血迹。我想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这个家伙谋杀了我忠诚的骑士林顿。”胖领主满脸赔笑地安抚了鲁特伯特之后,颤抖地指着西蒙慷慨激昂地大声说道,瞬间便吸引了大厅里所有人的注意。 “哦!”不少人发出了惊呼,对着西蒙指指点点。一时间,堡内被各种讨论充斥,西蒙甚至听到了其中还掺杂着谩骂声和吐口水声。 “安静,都给我安静!”鲁特伯特伯爵大喊着站起了身,不一会儿大厅里就像一锅沸水被注入了一壶冰水一般安静了下来。 “多尔斯滕的西蒙,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我本并不该管这件破事。但既然诺拉男爵在我的大厅里指控你谋杀了他的封臣,我必须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现在,请你如实回答,你是否亲手或者派人谋杀了林顿爵士?”鲁特伯特伯爵一改刚才的和蔼,眉头紧锁瞪着西蒙,死死地盯着西蒙的双眼,仿佛想从中挖出些什么来。 鲁特伯特刚刚还和封臣们讨论了征伐符腾堡的计划,现在正需要能英勇作战的骑士和人手呢。此时这个来自多尔斯滕的西蒙几乎是提着自己封臣手下的人头来恭贺自己继位,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一份令人恼火的“丰厚”大礼啊。 “呵,林顿是我亲手杀的,”西蒙轻蔑地说道,一时间,那个胖领主红了眼,就差挥手让门口的卫兵拘捕西蒙了,“但所有当地的村民都可以作证,他是死于一场公正的决斗的,这一切都是神的决定。” “哦?”一时间,原本寂静无声的大厅里像是热油锅中滴了水进去,瞬间炸开了锅。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鬼话?林顿的侍从为什么没有过来报信,难道你连他也一并杀了?”胖领主睁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不过他想起了林顿那傲慢自大的性格,推测当时林顿还是很有可能和西蒙起了冲突,在决斗中技不如人被一剑给斩杀了。 “你现在随便派个人去他的村庄问问当地村民就知道了。至于那个侍从,决斗时他并不在场,等他回来看到林顿的尸体后精神失常了,自言自语不知道在叨念着什么,骑着马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西蒙抱着手冷笑道。 西蒙现在可谓是有恃无恐。唯一的漏洞是就算村民们告诉了胖领主的探子那个侍从巴尔德最后一次出现是消失于前往罗腾堡方向的道路,但只要他们找不到那个侍从的尸体,他们就没有证据指证自己谋杀了林顿的侍从。而林顿爵士本人,当地人人皆知他死于一场由上帝裁判的公正决斗,他的死亡是上帝决定的。 “诺拉男爵,让你的人去林顿爵士的村子里调查一下,反正离罗腾堡也不是很远。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谁也不要再提这件晦气的事情了。安奇罗,去把乐师和小丑给带来,我们马上就要享用晚宴了!”鲁特伯特伯爵压了压手,重新坐回了他那舒适的兽皮靠背椅。 胖领主的脸上一阵阴晴不定,狠狠地瞪了西蒙一眼后,离开了座位带着他的侍从一起夺门而出。 “我听诺拉男爵提起过他的得意封臣林顿爵士,据说他是一个很善于用剑的老战士。按照你的说法,你既然能够在决斗中堂堂正正地杀死林顿爵士,你的剑术应该比他更胜一筹。我现在正在筹备一场远征,需要像你这样能干的骑士。咳咳,请问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事业,等我功成名就时绝对少不了你的土地和黄金。”等大厅里其他人的情绪都安稳下来之后,年轻的鲁特伯特伯爵对着西蒙勾了勾手,让他靠近一些,小声对着他说道。 西蒙还得尽快在严冬到来之前拿到开垛口许可证回到弗尔德堡。另外,他可没什么兴趣帮一个陌生的伯爵去打一场输赢未知的仗,更何况他刚刚还与他手下的诺拉男爵结了仇,到时候还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乱子。于是西蒙委婉地拒绝了鲁特伯特伯爵的邀请。 晚餐时间过后,西蒙找到了法兰克福采邑主教,将温登村的牧师写的信交到了他的手里。 但令西蒙大跌眼镜的是,法兰克福采邑主教说他当时在美因茨接见了前来请示收获葡萄的修士和民兵,不过可能他们几个在踏上了返回温登村的旅途时遭遇了不测,导致温登村没接到消息结果葡萄腐烂了。 另外,法兰克福主教还对西蒙提出了充分的赞扬和肯定。毕竟在他看来,在这个每个人都自私自利的黑暗年头能够为了奉献教会而购买教会名下已经腐烂没人要的葡萄,无疑是对上帝最最虔诚的信徒,他的美德善行甚至应该被编入书籍,在千千万万的信徒口中永远传诵。 同时,这也打消了鲁特伯特伯爵对西蒙是否撒谎称自己是在决斗中杀死林顿而不是谋杀林顿的忧虑。他不想让一个浑身粘着血腥味的道德败坏的谋杀者出现在自己的大厅里,塔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