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通常是肃穆的,伴随着阴沉的光线和蒙蒙小雨,有时,远处的天空会骤然煞白,过不了多久,一阵宛如野兽低吟的悠长雷声缓缓传来。 不过今天不一样。 今天的阳光明媚,天空画布如洒上了一桶钴蓝的颜料染过色一般纯洁。鸟儿们无时不刻的鸣叫并没有让人感到心烦,反而如清风般抚慰着在阳光下告别战死士兵的家属们受伤的心灵。 十九具受伤程度不一的尸体被詹姆斯神父一一地在额头、四肢、躯干的部位上涂油,嘴里念着祷词,希望他们的灵魂在前往天堂的路途中能够抵御魔鬼的诱惑。 他们的嘴里已经塞上了“圣体饼”,在越发炎热的阳光的照耀下,詹姆斯神父为他们做了最后的安魂弥撒。 几个得到了施舍的穷人用灰色的裹尸布将遗体依次包裹了起来,并放入教堂旁已经挖好的墓坑里。掘墓人穿着黑色的长袍,握着铁锹站在翻出来的新土堆旁,等所有遗体都被放进去后,他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这段时间对于家属们是最难熬的。永远的告别总是令人悲痛的,虽然他们知道最终自己所爱的人会在天堂得到永生,但人世间的折磨和苦难仍需要他们继续走完。 教堂传来了悠悠的“叮当”钟声,十九个刻着名字的小十字架被牢牢地钉在了教堂旁神圣的土地上。 接下来,便由小克莱因和几个私兵一起向他们发放西蒙承诺的死亡抚恤了——每个战死的民兵士兵家庭一枚德涅尔银币,私兵家庭两枚德涅尔银币。 这次战役西蒙损失了十八个民兵和一个私兵。民兵由于是第一次上战场,死伤会比较大,这是在西蒙的预料之中的。 而另一个倒霉的私兵不是被马扎尔人近战杀死的,看看他脖子上被箭矢贯穿的洞眼,便知道他是被狡猾的异教徒用冷箭给杀死的了。 当最后一个墓坑被掘墓人给填满,葬礼宣告结束,接下来便是奖赏的时间,也是所有士兵们最期待的时刻。 这次的奖赏都是从战利品中挑选的,天知道这些马扎尔人到底抢了多少东西,据莱安的粗略估计,它们的总共价值有接近六百枚德涅尔银币,它们中的大部分除了现成的钱币外,还有一部分珠宝和首饰以及金质银质的圣杯,不出西蒙意料的话,这些值钱的小玩意都是从商人、小贵族和教堂那抢来的。 有时候,这些马扎尔人也会抢一些杂七杂八的货物,不过他们更加倾向于让几个懂德语的同伴伪装成商人把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都给卖掉,换成一枚枚色泽诱人的银币,装到自己的腰包里去。 而贫苦的农民们能被抢的也就只有沉重笨拙的农具和食物了,除了吃的外,马扎尔人当然看不上这些既占空间又没用处的玩意。 说到奖赏,西蒙的私兵是这次战斗中杀敌的主力,也是西蒙最精锐的军事力量。他们冲锋陷阵在最前方,用自己高超的勇气和武艺鼓舞着士气极其容易崩溃的新兵队伍,他们毫无疑问会获得最多的奖赏。小克莱因依照战功毫不吝啬地发给了他们两每人到三枚德涅尔银币的奖赏。 而构成军队大多数的民兵们所获得的奖赏同样不差,他们每个人都得到了价值一枚银币左右的战利品,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拿到了钱——有些人得到了皮毛、有些人得到了毛呢、也有些人得到了像戒指和项链这样的小东西。 当然,这些拿到实物战利品的人可以用这些东西在他们的领主西蒙那交换食物,也可以在其他的商人那以物易物来交换到自己想要的商品。在这个经济并不发达的时代,以物易物是一种很常见的交易方式。 也有些经济条件尚好的人会用这笔钱加上一些家庭储蓄购买一片属于他们自己的田地耕作,至于种些什么,这就和西蒙没有关系了。 当所有的士兵都得到了自己的奖赏之后,来自埃斯拜堡的士兵们在克里格的带领下有序地离开了弗尔德堡。他们来到了河边的渡口,乘上了渡船,踏上了自己家乡的土地。他们会得到一段时间的修整,然后继续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许多士兵怀揣着闲钱,大部分人会选择去科奥瑟村的麦子酒馆就着面包吃一顿炒菜,再来一杯清凉的麦酒,这无疑是他们在夏天里最奢侈的享受。 而埃斯拜村的酒馆老板赫尔塔的脸却日渐憔悴,就如他那如夕阳般垂下西山的酒馆生意一般。 老实说,他的树桩酒馆生意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来喝酒的人大多是劳作了一整天的农民和仆人,他们来这的原因已经从别无选择变成了没有更多的精力去近在咫尺的科奥瑟村喝更好的酒品味更好的佳肴。 他这唯一的优势便是那个可怜的威尔士女奴隶梅莉,平时她要负责打扫卫生,干各种杂活儿,而当酒客们有需要时,她又成了这些男人们释放欲望之火的工具。每当这个时候,赫尔塔便会奸笑着盘算他又能赚到多少钱了。 梅莉看向赫尔塔的眼神始终是惧怕中带着憎恶的。她想要逃离这里,回到她的家乡,但她人生地不熟,成功逃离的机会是渺茫的,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计。 许多人好奇赫尔塔是如何在科奥瑟村的麦子酒馆抢走了他的大部分生意后却依旧能将树桩酒馆给维持下去的,赫尔塔便会解释道:“多亏了那个威尔士的小婊子。” 这是个看似合理的解释,但是却不能糊弄过所有的人。有些人认为,他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今天,他的酒馆迎来了一个出手阔绰的民兵。 这个民兵很年轻,不同与其他消费得抠抠搜搜的民兵,他似乎将自己所有的奖赏都拿来挥霍了,除了一碟又接着一碟的煮香肠和烤猪肉,他还很喜欢和其他人玩骰子游戏,下的赌注也挺大。 他似乎毫不担心自己会身无分文最后灰溜溜地回家,他看上去很有自信,仿佛背后拥有着一座金矿。 一枚德涅尔银币虽然算得上一个农民将近一年的收了,但如果都像这个年轻人一般折腾,事实上也撑不过几个晚上。 当第三天晚上,这个叫吉米的年轻人正和人玩骰子玩到兴头上,向柜台的方向挥舞着空空如也的酒杯时,蒂娜抱着陶质酒罐走了过来,拒绝了他的请求。 “哦,我亲爱的先生”,胖蒂娜晃了晃酒罐,里面液体碰撞罐壁的声音令年轻的吉米感到越发口渴了,“你的一枚德涅尔银币已经用完了,看样子你得继续付钱,才能继续得到美味的酒水和梅莉的服务了。” 说着,胖蒂娜指了指旁边扫地的梅莉,这个可怜的姑娘因为赫尔塔的暴脾气,脸上的红掌印还没有消退,但这依旧无法掩盖她的美丽。 “我,我当然可以继续,付钱,”吉米的脸已经红润了起来,说起话来舌头仿佛打了结,“不过,”他说着脸色神秘了起来,眼神也警惕地左右扫视了起来,声音也小了起来,“这笔钱可能有些敏感,赫尔塔敢收吗?” “这些事到后院里说吧。”胖蒂娜显然知道这里不是聊这种话题的好地方,她朝柜台前的赫尔塔使了个眼色,后者明白了她的意思,走过来拍了拍吉米的肩膀,笑着搭着他的肩膀走进了酒馆后方的私人后院。 当十几分钟后吉米回到赌桌前继续他的游戏时,他腰间的钱袋发出了清脆的银币碰撞声,显然里面多了不少钱币。胖蒂娜也给他满上了果酒,他的快活被插上了一首不起眼的小插曲,但在一个更不起眼的角落中,一双锐利的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呵,树桩酒馆的老板赫尔塔居然会做这种勾当?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在搞些什么名堂,”低沉的声音虽然不比蚊子振翅的声音大多少,但里面蕴含的怒火却足以让某些人被烧成焦炭,“还有这个叫吉米的家伙,可真是狗胆包天。你不会逃过制裁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