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贵族已经吃饱了肚子,不再动面前桌子上的食物了。他们握着酒杯交谈了起来,当然,也有不安分的人将手不干不净地放到了女佣的身上。在吟游诗人舒缓的吟唱声中,另一个贵族雇佣的私人乐师也拨弄起了琴弦。 与优柔的琴乐吟唱声格格不入的是,沃尔夫伯爵如同一只永远填不饱肚子的棕熊一样,还在用他那粘满了油脂的大手将餐桌上的肉席卷进他的大口之中。暴雨也没能浇灭他对美食的欲望,实际上,他在行军的这两周消瘦了一圈。 伯爵朗格和帕邵伯爵迪特温宛如两个相见甚晚的知己,西蒙甚至怀疑伯爵迪特温才是朗格的亲生兄弟。 而国王面前的搁板桌上,争论似乎已经进入尾声了——他们决定在温斯特鲁特河旁边挑选一块平缓的草地,和马扎尔军队决一死战。 不过,目前具体的作战细节还没有定下来。有分量说上话的那几位大贵族想法都不一样——法兰克尼亚公爵主张激进进攻,士瓦本公爵主张按军不动就地防守,巴伐利亚公爵想要用点诡计埋伏敌军…… 虽然他们争吵的声音还是很大,但比起刚才针锋相对的气氛,现在倒是缓和了不少。 看着热闹的大厅,站在角落里的西蒙不禁有些迷茫,他的脸因为酒精变得发红,一时间有些恍惚,弄不清自己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夜深时,国王面前的桌子上早已停止了作战计划的讨论,几个公爵饮起了酒,看表情像是在谈与军事无关的事情。 而在大厅中,还有伯爵在畅饮,吟游诗人和乐师已经疲惫不堪了,但嘴中的诗歌和手里的乐器却丝毫不敢放缓,生怕打扰了大人们的兴致而受罚。 亨讷贝格堡并不是一座大城堡,塔楼的客房注定是有限的,这次只能勉强住下国王和公爵们。而伯爵们便只能如他们自己城堡中的奴仆一样在大厅里席地而睡。当然,有些伯爵没有这样的忧虑,比如伯爵沃尔夫,他已经与世无争地醉倒在了餐桌上。 一些伯爵抱怨了起来,觉得这不符合自己的身份,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谁叫自己不是公爵呢?没一会儿,城堡的仆人们拿来的一抱抱毯子,垫在厚厚的干草上,这便是他们所有能做的了。 不过说起来,这条件再差,也比暴雨夜中在城堡外的草地上扎营的士兵们要强。很多士兵浑身都湿透了,要是因此得了感冒甚至是发烧,很难想象到时候战斗力会打多大的折扣。 西蒙睡下了。没过一会儿,他又在睡梦中被吵醒,不远处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但是西蒙的困意依旧,不想睁开眼睛。不过,他还是朦胧的状态下大致听到了争吵的内容——有人因为噪音无法入睡,气得火冒三丈。 没过一会儿,吟游诗人和乐师终于得到了解脱,如逃一般地快步离开塔楼,大厅中彻底安静了下来。 …………………………… 接下来的几天里,就如西蒙刚来的第一天一样,这个地方每天都在过同样的生活——宴会,讨论,社交,饮酒。时不时有新的贵族带着封臣和士兵抵达,会见国王,然后让原本已经显得拥挤的大厅变得更加拥挤。 西蒙留意了一下王子奥托,当公爵们坐在国王面前讨论作战计划时,他总是不知踪迹。西蒙猜,他正在暗中笼络公爵们的封臣。他很清楚公爵们答应效忠他只不过是嘴上说说,所以他才会如此不留余力地拉拢这些公爵们带来的封臣。 暴雨在第二天便减弱了许多,不过天空还是阴沉得吓人,厚厚的乌云让人有种随时会下大雨的感觉,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气息。 西蒙这两天走遍了整个城堡。虽然整个城堡是由木头搭建起来的,但不得不说,这里经过了常年的战争洗礼,它的结构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优化修改 建造,可以说是目前王国内最难攻克的城堡之一了。 亨讷贝格堡的最外围挖了一圈又宽又深的壕沟,挖壕沟时掘出的泥土又在壕沟面前被夯成了一道简易的矮土墙。由于附近没有河流,无法将河水引流到壕沟中充当护城河,于是此时壕沟中插满了削尖的木桩。 整个城堡唯一与外界连接的地方是一座木桥,两根又粗又结实的绳索连接着桥头和木堡门的门楼,了。当敌人来犯时,守军只用拉起绳索,将木桥拉到门楼里去,便能断绝城堡与外界的道路。 这只是最外围的防御,当敌人克服了这一道障碍,便会进入「下圈」,简单来说,这里是一道被矮土墙、壕沟和木围墙保护起来的生活区,这里有作坊、菜园、猪圈、鸡舍、马厩、厨房、简易的小教堂、住宅和用来关押犯人的监禁小屋。 「上圈」则是处于下圈的中心,那是一道用土垒起的山丘,并且在丘顶用高高的尖头圆木围了一圈。城堡主塔楼就在丘顶中心,这应该是整个图林根地区最安全的地方了。接连「下圈」的唯一入口同样是一道用绳索连接外部的木桥,不过山丘上并没有壕沟,但是陡峭的山丘斜坡已经足够进攻者头疼的了。 图林根伯爵在宴会中信誓旦旦地说过,马扎尔人是不可能攻破这座城堡的,除非他的士兵犯傻自己打开堡门放敌人进来。 漫长的等待对于这些不安分的贵族们实在是一种折磨,特别是整场宴会没有贵族小姐和夫人,这对于大部分贵族而言,便已经是一件十分无聊的事情了。 有些贵族呆得无聊了,即便附近的树林中依旧潮湿,却还是骑着自己的马,带着弓箭和仆从去狩猎。只能祈祷他们不要落单遇到马扎尔人的探路小队了。 这期间,国王的斥候们也在不断地骑着快马穿梭于城堡内外,将马扎尔大军的动态汇报给贵族们——虽然暴雨让敌人的脚步有所停滞,但现在,他们依旧保持着缓慢的行军速度扑向图林根地区,预计在三四天内抵达。 可以预见假如国王的联军战败,毫无疑问,马扎尔大军将分裂成一个个劫掠小队蹂躏整个王国,到那时各个公国将不再有任何像样的抵抗力量存在。 对此,国王的眉头这几天始终是紧皱着的。终于,面对越来越逼近图林根的马扎尔人大军,他下定了决心,拍了拍桌子,终结了以法兰克尼亚公爵和巴伐利亚公爵两个人为主的战略争论。 「我们就在温斯特鲁特河旁边找一块平缓的空地,展开我们的步兵,然后将骑兵埋伏在两翼。当敌人渡河攻击时,步兵吸引敌人进攻。当两军短兵交接后,让骑兵夹击他们的左右翼,击垮他们的士气。」国王海因里希说完后,抬起眼睛扫视了一遍在场的公爵们。 「可是,我的君主,作为你的军事统帅,我想我有必要提醒您……」 法兰克尼亚公爵感觉自己作为军事统帅,对战略的建议没有被国王采纳有些丢脸,于是不甘心地想要说话,然而却被巴伐利亚公爵抓住机会,打断了他,反讽地说道:「得了,闭上你的嘴吧。我们的君主这几天都没有说话,都没有发表意见,这肯定是他深思熟虑的决定,我想我们都应该尊重他的决定。」 「没错,」士瓦本公爵有些难掩自己的激动,因为这个策略就是他提出来的,「贸然用步兵主动进攻骑兵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更何况我们的人本来便不多,大部分步兵都是没什么胆量的民兵和农兵。」 「不用担心,上帝会保佑我们的,胜利毋庸置疑地会在我们这边,我们只需要鼓起勇气,勇敢地进攻他们,任何异教徒都会被我们吓破胆子……」 「不,不,」图林根伯爵威廉抱着手,脸上的表情和神色明显是不赞成这样轻率的言论,「很明显,异教徒在之前的战斗中并没有被 我们的主动进攻吓破胆子落荒而逃,反而给我们上了惨痛的一课。」 「那是因为你们不够虔诚!告诉我,威廉,难道你已经丧失了对上帝的信仰么?难怪你们会在之前的战争中输得那么惨,原来上帝已经不再庇佑你们了。」法兰克尼亚公爵一边说着,一边惋惜地摇了摇头,威廉气得想打烂他那张可恨的臭脸。 当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法兰克尼亚公爵旁边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科隆公爵阿马德乌斯身上时,阿马德乌斯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天呐,他谁也不想得罪,于是谨慎地说道:「如果我们使用得当的战术策略,上帝是肯定会眷顾我们的。」 一抹失望的神色浮现在了法兰克尼亚公爵的脸上,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但这还是被细心的阿马德乌斯捕捉到了。 或许法兰克尼亚公爵认为,自己的朋友就该在任何情况下无条件地支持自己吧,但阿马德乌斯总归得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中立的回答不会让其他的公爵愤怒,但会让他的朋友失望,哈,仅仅是失望而已,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了你们的意见,看来大多数人都赞同这个策略。那么就通知你们各自的封臣们,明天我们就收拾东西前往战场,抢先占据有利的地形。」捕鸟者海因里希说完,站了起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留下公爵们面面相觑。 「没听到吗?快去通知我的封臣们!非得逼我踹你一脚么?」法兰克尼亚公爵将无处可发的怒火倾泄到了站在他斜后方待命的传令兵身上。 科隆公爵叹了口气,也离开了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