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京。 败讯传回后,朝野一片震动。 民间有胆小的富户,已经开始收拾细软跑路了。 朝野上下,也是议论纷纷: 有认为作战失利,主要责任自然应由周汉背负的; 也有人说皇甫龙庭退的太快,前线激战方起,你怎么就跑了回来? 还有甩锅箕关之外周彻的,抨击他全程看戏,就知道接着奏乐接着舞…… 而被困北岸的大军,到底沦落到哪一步,更是无人知晓。 有说还在坚持抵抗的、有说已被全歼的、有说已投降的、全军开始逃亡的…… 总而言之,嘈杂之声,使雒京城内一片慌乱与沸腾。 这两日,群臣也是激烈争议。 直到今日朝议,又一则重磅落下——周汉回来了! 当黄门将这则消息传来时,正在朝议的天子和群臣都懵了。 周汉回来了? 大军没回来,他自己跑回来了? 撇下军队逃窜,依罪——夷三族啊! 不过周汉的户口本上包括天子本人…… “父皇!” 不久,半身染血,浑身湿透的周汉跪倒在大殿中。 他兜鍪已失,甲胄卸在了北岸,浑身只有单衣,还有一口临时凑用的环首刀。 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天子目光平静,依旧看不出喜悲:“你怎么回来的?” 至于群臣,一个个屏气凝神,不敢吱声。 一向气势嚣张的周汉,此刻哽咽开口:“儿臣正在贼营作战,敌十重营已破六重。” “就在这时,后方却突然传来消息,说皇甫龙庭焚营遁走。” “消息一经扩散,顿时军心大乱。儿臣见事不可为,只能率众向南突围。” “又因失却后方,后勤混乱,沿途军队散乱。在接近大河后,儿臣的哨骑回报渡船、浮桥皆被焚毁,军心再次崩溃。” “儿臣引众千人当先突围,欲重振军心,遭郭贼数万人截杀……最后泅水而回者,只十九人!” 是主动撇下部队逃回,还是突围失败被动少数逃回,这里面区别可大了去了! 天子目光微合:“所以,在河对岸,两万将士已被放弃,群龙无首?你告诉朕,朕如何向军中交代?又如何向六郡父老交代!” 禁军之中,多出自于六郡良家子。 这些人世代军籍,累受皇恩,作战勇敢,也相当忠诚。 可以说,是天子武力的重要基本盘? “儿臣有罪!” 周汉当即叩头,又飞快道:“臣突围时,自督前部开战,命中郎将唐继业领中军随行。” “遭到截杀后,唐继业已经退回……我与他约定在先,一旦突围失败,无论我是冲出还是战死,都要他回山固守待援!” 身旁的曹彦卿立即道:“陛下!我们被卖的太惨,自己营盘却成了敌人的包围圈……殿下为率军突围,亲自破阵在前,手杀数十人,身受重创。” “陛下,当务之急,必先稳住郭贼,以保雒京无虞。”兵曹尚书曹正也及时站出,道:“二皇子与诸将士浴血奋战在前,皇甫龙庭临阵抗命,致使我军大败,应负首责!” 天子沉吟片刻,道:“前线之事,尚待查清。但皇甫龙庭抗命一事,似无疑问?依律,当如何处置?” 曹正拱手:“族诛!” “不可!”大皇子赶紧发话:“皇甫家历代镇守西北,于国有功,在凉州也享誉极高。若是诛皇甫一门,则失西北之心!” “是杀还是族诛,等平事后再议吧。”天子挥手,目光重新落在周汉身上:“老二,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周汉一咬牙:“愿再提精锐,跨河击败郭贼,救出我军将士!” “儿臣认为不妥!”一道声音响起。 周汉循声看去,发现是周明后,目光凶恶无比:这个老五,什么意思!? “如今郭贼得胜,士气正旺,要破谈何容易?” “如果等召集郡兵,只怕被困之军早已亡灭。” “若是再调城中虎贲、羽林等禁军,若是再有失,雒京不保!” 周明根本不正眼去看周汉,而是冲着天子一躬身:“儿臣认为,当招安。” “被困北岸之军,都是六郡良家子出身,他们便是真的暂时低头,郭镇岳也不敢用他们。” “而若是全数杀了,那必将激怒朝廷和天下臣民,这不是郭镇岳想看到的。” “此刻,大可先开出条件,许他郭镇岳一些空头名号,双方暂且罢兵……” “胡说八道!”周汉大怒驳斥:“向贼低头,你置皇家和朝廷尊严于何处?” 周明皮笑肉不笑:“难道打败仗便有尊严了么?” “你……” “老二闭嘴。”天子看向周汉:“须知己是戴罪身。” 周汉心头一凉,赶紧低头称是。 周明则接着道:“条件谈妥,索回将士,稳住郭贼……再集中力量,徐徐图之!” 天子闭目沉思。 随后,扫向其他文武:“诸卿可有其他看法?” 众人多数噤声,少数附议。 最终,天子颔首:“来人,拟诏。” “其一,将在京皇甫氏族人一应拿下,打入诏狱。” “其二,兵部拟定文书,要求六皇子彻撤军……撤军之后,再行责问怠战之罪!” 听到自己暂时没事,周汉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天子的声音忽然在他头顶炸响。 周汉身一震,以面伏地:“儿臣不敢,儿臣自知罪过……” “你去顶替皇甫龙庭的位置。” “若是郭贼跨河来侵,你便拿命去填。” 天子摇头,目光瞬间一冷:“朕对你和老六,很失望。” “儿臣有罪!”周汉只能磕头。 周明差点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