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点! 再近点! 随着燕王的脸庞在眼帘内逐渐放大,蒲崇谟内心越发激荡。 毕生夙怨近在咫尺,血海深仇唾手可报。 这一幕,他曾经梦到过无数次了,即便梦中这张脸是朦胧模糊的。 只可惜每次即将下手时,他都会因为太过激动而惊醒过来。 如今梦境成真,蒲崇谟只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在疯狂躁动! 骨骼激颤,血液沸腾,筋肉紧绷如弓弦,毛发倒竖似突刺…… 身心的每一个部分,都充满了对报仇雪恨的渴望,蛊惑着,催促着蒲崇谟赶紧行动。 只不过他耗尽所有的意志和理智苦苦压制,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呐喊着告诫。 别急!别急!机会只有一次!务必一击必中! 此时的燕王未戴兜鍪,身体躯干却依旧包裹在钢甲之中,裸露在外的,惟有脖颈咽喉那方寸间最是脆弱致命。 就在燕王往前再踏两步,蒲崇谟就会出手之时,视线却被突然挡住了。 原来,释利诃梨本就站起身敬候燕王。 或许是察觉了蒲崇谟的异样,又或许只是为了表达恭敬。 在燕王快到案前这刻,释利诃梨绕开案几,主动向前迎了一步,正好挡在蒲崇谟与燕王中间。 赵孟启浑然不觉大难临头,笑带春风地把意向书递给释利诃梨。 “请左上卿阁下阅览批示……” 话中带着调笑之意,显示出燕王此刻的轻松愉悦。 “不敢不敢,外臣只想看得细致一些,以牢记其中要素,将来越好把事情办得更加妥帖。” 释利诃梨躬身,齐抬双手捧住意向书,一副谨小慎微恭顺有加的姿态。 这样倒是让身后的蒲崇谟凑入到赵孟启视线中。 赵孟启不经意瞥了一眼,神色就变得有些奇怪。 蒲崇谟心下一咯噔,警铃大振。 该死!这奸王莫不是发觉了什么!?难道自己要功败垂成!? 内心炸裂着,但他却一动不敢动。 随即便见赵孟启拧住眉头,目光灼灼地审视着蒲崇谟。 完了! 万事皆休! 他肯定起疑了! 在他戒备之下,又隔着一人,即便自己殊死一搏也完全是徒劳无功的。 恨啊!真是恨啊! 一瞬间,无数念头砸入脑海中,砸得蒲崇谟身体摇摇欲坠。 于是赵孟启眉头更紧,神色更加严肃,张口启齿。 蒲崇谟自然是认为燕王要招呼侍卫将自己拿下。 罢了,就算是死,也不能白死,杀不了你,也要溅你一身血! 就在蒲崇谟将要提气发力时,就听到燕王语气并无激烈,只是略有好奇。 “左上卿,你这随从该不是发疟疾了吧?满头冒汗,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的,还打起了摆子,看起来挺可怕的……” 啊!? 蒲崇谟脑子一懵,一颗疾速坠落的心,又被猛然拉扯回去! 正专心看着意向书的释利诃梨,闻听燕王发问后也是一愣,狐疑地扭头看向蒲崇谟。 待看清蒲崇谟的异样后,释利诃梨眼中充满探究和质问,或许还有一些警告。 蒲崇谟顿时清醒过来,脸上做出隐忍疼痛的表情,哑声解释了一句。 “有劳燕王殿下关怀,不过小人并非疟疾,只是之前战伤发作,各处伤口都疼得厉害,所以……” 释利诃梨想起蒲崇谟身上确实还带着伤,也就不疑有他,回过头对赵孟启补充解释起来。 “外臣这随从为人忠直,向来视外臣安危为己任,哪怕有伤在身,仍坚持要护卫在外臣身侧,不巧此刻伤痛发作,也难怪殿下误会……至于疟疾,殿下倒是不必太过担心,占城虽处瘴疠之地,但佛誓城周边开拓日久,已经很少有疫疠之害了。” 赵孟启似乎真的害怕疟疾,听完释利诃梨的话,神色便缓和下来,“哦…那就好,那就好……” 随即又漫不经心地说道,“带伤护主,如此忠勇之士倒是少见,左上卿能得其追随,倒是令孤都忍不住羡慕啊,说来孤如今也是求才若渴,不知阁下能否割爱相让?” “这……”释利诃梨愕然,下意识去看蒲崇谟。 这小子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异之处啊,怎么就入了燕王法眼? 居然让燕王连体面都不顾就当场索要…… 莫非,是燕王刚才看见我和蒲崇谟密谈,认为他是我倚重的谋士智囊,因此想折我羽翼? 想不到这燕王也是个笑里藏刀之人啊,使起阴招来竟这般娴熟…… 呵,若不是担心受到无谓牵累,还真就答应下来,也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害人终害己。 这些念头飞速在释利诃梨眼中闪过,让他目光显得诡异又复杂。 蒲崇谟只以为他这是让自己找个理由拒绝的意思。 其实对蒲崇谟来说,若是能混到燕王身边,或许会有更好的刺杀机会。 因此刚才有一瞬间他也想着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然而转念一想,就算自己过去了,但毕竟初来乍到,恐怕短期内是不能接近燕王的。 可是一旦毕文和燕王见面或联系,自己岂不是暴露了? 而且释利诃梨必定不肯冒这个险,绝对不会同意,万一闹起矛盾,会被燕王看出端倪。 算了,夜长梦多迟则生变,还是稍后得了机会就下手吧。 顷刻间打定主意,蒲崇谟装作诚惶诚恐,“能得燕王殿下错爱,实乃小人荣幸,只不过左上卿对小人有救命之恩,小人曾发下重誓,将毕生追随左上卿,绝不做他想,所以只能辜负殿下之意了。” 见蒲崇谟应对得当,释利诃梨也一脸遗憾道,“殿下您也看到了,这小子就是个榆木疙瘩,不识抬举……而且外臣也确实有些舍不得,惟有令殿下失望了……” 赵孟启立马不高兴地耷下脸,撇撇嘴道,“强拧的瓜也不甜,既然阁下这么珍视这心腹爱将,孤也不好再横刀夺爱了,对了,阁下看了这么久,可觉得意向书有哪里不妥么?若是没发现,那便签署吧。” 释利诃梨心中一紧,糟糕,原来燕王并不是真心要人,只是借此干扰自己查看意向书。 他越这样,就越是说明其中有问题! 但他已经摆脸色了,自己再不顺着,就更有理由发飙。 唉,这燕王真是八百个心眼,令人防不胜防! 释利诃梨懊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外臣虽然还未看仔细,不过以殿下之仁德英明,行事只会光明正大,肯定不屑于在文字上弄巧,所以外臣愿意信任殿下,现在马上签署。” 嘴上略微阴阳了一下燕王,释利诃梨还是乖乖地签字用印,将意向书交还。 赵孟启拿到占城两大权臣共同签署的‘卖国契’后,立刻又笑呵呵起来。 “两位上卿能如此识大体,真是占城官民的福气,有了这份意向书,占城将翻开崭新的篇章,从此走向辉煌,做大做强!” 说着,他干脆直接拿起释利诃梨案几上的酒壶,“历史必定会铭记这一刻,咱们必须痛饮一盏,以示庆祝!” 赵孟启先主动遥敬保脱秃花,又用酒壶碰了碰释利诃梨手上的酒盏,“来来来,饮胜!” 话音一落,他便豪爽地挑开壶盖,凑到嘴边,仰头便饮。 保脱秃花和释利诃梨自然不敢怠慢,也跟着举盏而饮。 而蒲崇谟看着赵孟启一览无余的咽喉,瞬间陷入狂喜。 就是现在! 藏在他袖中的轻薄匕首滑入掌中,握紧。 双足一蹬,蒲崇谟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射出,手中一点寒光,似毒蛇吐信,直抵赵孟启喉结! 此击,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