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陛下待妾身真好
萧言舟的语气配着他现在阴沉如阎罗的面色,其实是很吓人的。 但谢蘅芜只觉得好笑。 她软下声音,有些委屈道:“这不是陛下政务繁忙,没空见妾身吗?” “孤不召你,你便也不来?” 萧言舟的眉头皱起,很没好气说道。 谢蘅芜咬了咬唇瓣,有些心虚。 她的确带了故意不来的。 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也不是那么在乎萧言舟,也就不是喜欢上他一般。 “妾身不是不想见陛下,实在是脱不开身啊。” 谢蘅芜说着越发倾身向前,两条手臂自后环住萧言舟,将那紫檀木匣用两手捧着呈上。 萧言舟闻言终于睁了眼,看见那只匣子时眸心一动:“这是什么?” 谢蘅芜轻笑:“陛下您看了就知道了。” 她一面说,一面将匣子打开,里头正躺着一只香囊。 萧言舟抬眉,拿出香囊后才发现这匣子下还有一层。 谢蘅芜颇为乖觉地将夹层拿开,露出里头静静躺着的绣帕。 萧言舟的语气有些怪异:“你这些天,就是在忙这个?” 谢蘅芜不满:“要给陛下的东西妾身哪敢敷衍,自然要费些时日的。” 萧言舟显然不是会对女红了解的人,谢蘅芜胡诌得坦然,连脸都不曾红一下。 他果然信了,周身那种森冷的气息都收敛了许多。 谢蘅芜看着他将那张双面祥龙的绣帕取出,放在手里打量。 萧言舟垂目细细瞧着,锦帕上祥龙姿态灵动,一面是出云,一面是戏珠。两幅各不相同的绣样在精心安排下出现在了同一张绣帕上。 饶是萧言舟对女红所知寥寥,也看出了其中技艺精湛难得。 她还不忘再次渲染一番自己的辛苦:“陛下,这是南梁独有的双面绣,妾身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绣好的。” 他对谢蘅芜说的话已信上了七八分。 “还算不错。”萧言舟极少夸人,连这样的话说出来都带了些别扭的感觉。 他收起锦帕,信手捏了捏香囊。 “这里头装的什么?” 香囊里的东西似是柔软的一团,捏起来完全没有香料摩擦的沙沙声。 谢蘅芜声音如常:“陛下放心,这香一定是陛下喜欢的。” 因是背对着她,萧言舟不曾看见谢蘅芜眸中闪过异样的情绪。 “陛下,妾身帮您戴上吧?” 谢蘅芜生怕萧言舟再细问,连忙说道。 萧言舟嗯一声,把香囊给了她。 谢蘅芜走到他身旁,俯身将香囊上的红绳往萧言舟腰间玉带系去。 因殿里暖和,萧言舟只穿了几件单薄衣衫,谢蘅芜在系绳时,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腰腹位置。 似乎每一下触碰,萧言舟的身子都会绷紧一点。 谢蘅芜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坏心眼儿地放慢了动作,指尖有意无意地触碰过,将萧言舟搔得下颌线条愈发绷紧。 须臾,他啪地一声捏住了谢蘅芜的手,像是从齿间挤出字来:“你故意的?” 谢蘅芜无辜看他,还眨了眨眼:“陛下说的什么意思,妾身不懂。” 萧言舟冷笑一声,捏她手的力道越发大起来,谢蘅芜面色一僵,忍不住嘶了一声。 倒不是被萧言舟捏疼了,而是他正好握住了自己的指尖,而那里在不久前刚因自己走神而不小心被针扎了一下。 这种伤口不明显,萧言舟没有注意到也是正常。 果然,在她嘶过一声后,萧言舟的力道松了不少。 他拧眉:“你怎么了?” 谢蘅芜蹙眉,可怜道:“先前刺绣,不小心扎到了。” “唔。”萧言舟垂目,长直的黑睫半掩漆瞳。他一手握住她手腕,一手一根一根捻过她指腹。 他没收着力道,谢蘅芜被这一按刺痛得低呼一声,声音更是委屈:“陛下……” 萧言舟掀起眼皮,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玩味:“手不老实,就该被教训。” 谢蘅芜心中暗自嘟哝着骂他。 手上的力道忽然消失,谢蘅芜看去,见萧言舟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玉瓶,将其中药膏一点点涂抹到她指尖。 刺痛的指尖覆上凉意,沁入肌肤下,缓解了不少痛意。 “这是周院使制的金疮药,你这点伤,等会儿就好了。” 她多少有些惊讶:“陛下,做针线哪有不被扎的。妾身自小到大被扎过好多回了,这就是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萧言舟闻言斜乜来一眼,讥嘲道:“从小到大?看来你是真不长记性。” 谢蘅芜乖乖闭了嘴,静静看他动作。 虽然嘴上说的话不好听,萧言舟的动作却算得上温柔。 谢蘅芜的目光落在他侧脸上,萧言舟不说话凶人的时候,唇角总带着微微上扬的弧度,像是带笑;浓黑的睫羽掩在凤眸前,显得这双眼睛十分多情秾丽。 她想,如果萧言舟只是个寻常贵公子,或许会是有名的风流客。 其实这般看来……他好像也挺温柔的。 谢蘅芜为自己的心思一惊。 好端端的,想他是否温柔做什么? 明知不该开口问,但像是为了不让自己再多想,谢蘅芜轻声问道: “陛下怎么会带着伤药,可是哪里受伤了?” 萧言舟面色未变,连睫羽的颤动都不曾有:“备着而已,现在不就用上了?” 谢蘅芜哑然。 她想起了刚入宫时的那场刺杀。 哪有帝王在宫里都还要随身带着伤药的?除非他身边本就危机四伏。 而谢蘅芜自己,本来也是这危机中的一个。 只是她自己再也不想做为人摆布的棋子罢了。 谢蘅芜一时动情,声音都柔了许多:“陛下待妾身真好……” 许是发觉她内心所想,萧言舟很是嫌弃地抬眉,冷声道:“别用这种眼神看孤。” 换了旁人,此时定然已经不敢再看萧言舟。 但谢蘅芜一目不错瞧着,看见他眼下暗色,不由道:“陛下不曾休息好吧?” 萧言舟无端被看得不自在,冷冰冰说道:“与你有什么关系?” 谢蘅芜顺势坐到他怀中,反握住他给自己上药的手:“妾身方才来时,见到一位大人出来,是为了雪灾的事情吗?” 雪灾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谢蘅芜知道也并不奇怪。 萧言舟不咸不淡应了一声:“他是工部尚书,孤有话吩咐他。” 虽然奇怪为何有话吩咐要到紫宸宫来,但萧言舟做事一向全凭心意,谢蘅芜也不做多想。 “国事操劳,陛下也该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谢蘅芜仰脸,细声细气道,“今日陛下早些休息吧?” 明日萧言舟就要乔装与工部尚书一同出宫,是注定没法休息的。 谢蘅芜看见萧言舟眼睑微垂,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意味。 他在想要不要与她透露一二。 手下人能伪装他瞒过其他臣子,却不一定能骗过她。 她与自己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而萧言舟也不可能与手下说自己与她相处的细节。 他顿了一会儿,最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轻轻应过一声。 “孤知道了。” 谢蘅芜觉得奇怪,他方才那副模样,分明是有话想对自己说。 不过她也深知好奇对自己并无好处,便没有多问。 谢蘅芜想,或许他真的太累了。 两人都没再开口,谢蘅芜安安静静依偎在他怀中,听他胸口处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沉稳有力,如他的人一般。 这样有节奏的心跳声听得久了,便不由让人生出困意来。 谢蘅芜的眼皮耷拉下来,一点一点,直到彻底盖住了眼瞳。 平稳绵长的呼吸声自怀中传来,萧言舟略有诧异地看了一眼,确认谢蘅芜的确睡熟后,他低低嗤笑。 竟有人能在他身边睡着,真是难得。 霍珩进入殿中打算上禀过后几日的安排,“陛下”二字刚说出口,便生生住了嘴。 俊美阴郁的帝王眉眼沉沉望来,食指抵在唇前,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怀中美人安睡,侧颜恬淡,其纤腰被人紧紧搂住,身段如水。 霍珩心领神会,一拱手便脚步轻轻退了下去。 …… 等谢蘅芜再醒过来,已过去了一个时辰。 萧言舟便这样抱着她一动不动坐了一时辰,腿都被她压得酸麻。 谢蘅芜醒来后又是担心又是愧疚,慌忙从他身上离开。 “陛下,您……没事吧?” 萧言舟挑眉:“你觉得呢?” 谢蘅芜抿唇,看了眼萧言舟略显僵硬的坐姿,犹疑片刻后道:“陛下,不如……妾身给您按一按?” “孤怕你等会儿给自己按睡着了,还是免了罢。” 萧言舟的眉眼阴沉着,看起来像是心情很不好。 也难怪,任谁腿麻了站不起来的样子被人瞧着,都不可能心情好。 谢蘅芜自然也明白过来,她默了默,小心翼翼试探道:“陛下还不曾用膳吧,那妾身……去给您拿些茶点来?” 萧言舟轻哼,道:“去。” -- 谢蘅芜这一去磨蹭了许久,估摸着萧言舟的腿应该恢复好了,这才端着点心回去。 刚穿过珠帘,她就看见萧言舟解下了香囊打量。 她心头一颤,手也跟着抖了抖。瓷盏相撞的声音吸引了萧言舟的注意,他望了过来。 “过来吧。” 萧言舟面色淡然,并无异样。谢蘅芜一边腾挪过去一面偷偷打量,发现他似乎没有将香囊打开,她暗暗松了口气。 “陛下瞧什么呢?” 她将茶点一一放好,状似无意问道。 萧言舟漫不经心“唔”一声,道:“孤在想……这香囊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何……” 他说着顿了顿,指腹在香囊上的狸奴纹样上轻轻摩挲,唇角微微上扬,意味不明地哂道: “它与你一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