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淮舟语气冷然,让人听之不觉是在询问,倒更像是在质问。 太后眼见自己这个儿子为了苏景迁和林绾绾一次次地顶撞、质疑自己,心头那股稍稍平息下来的怒火,犹如余烬中残留着的火星,瞬间又蹿了起来。 “你是在质问哀家么?这是你跟哀家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太后脸色骤沉,正欲发作,但在对上洛淮舟那双明澈的瞳眸时,竟发现里面蕴含着一抹锐芒,仿佛有种能将她心思看穿的错觉。 太后顿时生出一丝心虚来,又生生将刚蹿起的怒火给压了回去,只冷着眉眼道:“之前听你提起这丫头时,哀家便觉得她甚是有趣,早欲召其一见,恰好昨日在御花园里见梅花开得正盛,哀家一时兴起便邀她入宫一道赏梅,怎料竟会生出这些事端。哀家本是一番好意,没想到竟让你对哀家此举产生了疑虑。” 这番说辞显然是太后为了应对洛淮舟而一早就准备好的。她原本打算先除掉林月晚,再嫁祸给华琼,这样既死无对证,又能一箭双雕。可没想到那丫头运气极好,竟避过了这一劫,反而让自己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听见太后用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来糊弄自己,洛淮舟顿觉既荒谬又悲愤,同时也不禁在心里反思,这么多年来自己究竟被母后这些说辞糊弄过多少次?他总是被这段血脉相连的亲情蒙蔽着双眼,从未反思、计较过母后的所言所行,即便觉得不妥,即便与自己的观念相悖,他也从未选择戳破,只是下意识地逃避。 可如今,不论是为了朋友,还是为了自己,他都不想再逃避了。 “母后不是向来最看重身份地位么,月晚不过是一介民女,又怎配母后特意邀请入宫赏梅?”洛淮舟失望地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一抹既苦涩又讽刺的笑意,“事到如今,母后仍不肯对儿臣说实话吗?” 太后被洛淮舟这番话问得一愣,方才想起不久前因急于向德惠帝说明皇后与苏景迁之间的区别,自己一时口快曾怒斥苏景迁乃一介贱民,不配和皇后相提并论,如今听见洛淮舟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心口不一了。 太后不由脸色一僵,心下竟生出一丝无措和慌乱,但她毕竟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如今又身居高位,即便是面对先皇她也能处变不惊,更何况她现在面对的还是与自己骨血相连的儿子。 太后很快便稳住了心神,随即强硬地抬起头,语气中透着几分不悦:“哀家说的便是事实!” 说话间,太后同时也在心里暗忖:不论舟儿从史曼姿那里听到了些什么,自己都可以矢口否认,自己只是惩罚了林月晚的不敬之罪,却无直接证据能证明自己曾对林月晚做过什么。 即便林月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目的和谋划,也只是空口无凭,根本坐不得实,况且林月晚也未必会将她的猜测告诉史曼姿,毕竟妄议当今太后乃是重罪,且不说史家与自己是一条心,单凭她与史曼姿交好这一点,她便应当明白其中利害关系,断不会将史曼姿牵扯进来。 这般想着,太后便更有了底气,方才那丝无措和慌乱也已一扫而空。 她瞧着洛淮舟这副神情,显然是不信自己这一套说辞,顿时气势大盛,不由厉声斥责道:“哀家含辛茹苦将你养大,如今你倒是有自己的主意了,竟宁愿听信外人之言,也不愿相信哀家的话,你眼里还有哀家这个母后吗?” 德惠帝听闻此言,眸光微动,眸底漾起一丝微澜,却又不着痕迹。 洛淮舟听了太后这番话,只觉既失望又凄怆,若是换作从前,不论他对母后的话是否真心信服,母后只要一提及养育之恩、骨血亲情,他便会忆起母后曾对自己的呵护与关爱,便会因心软而选择妥协,甚至还会生出些许愧疚之情。 但这一次,他不会再心软了,他清楚小月晚的品性和为人,也深知自己母后的作风及手段,若是再因心软而退让妥协,只会连累更多身边之人。君子有可为有可不为,当为至亲尽孝、为友尽义,可若身处亲、友之夹缝,则当为道义尽责。 虽然小月晚并没有将母后召她入宫的目的告诉史曼姿,也未曾提起过她在宫中的境遇,但当自己被歹人掳走后,母后却将此事算在小月晚和景迁头上,甚至还欲对小月晚严刑逼供,由此可见,母后从一开始便对小月晚抱有成见,她处心积虑将小月晚召入宫,绝非善意。 如今母后不但强词夺理、对自己一再欺骗,甚至明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已经伤害到了自己的朋友,让自己在亲情和友情之间左右为难,可她却仍无半分心虚和内疚,全然不顾自己的感受。 太后强硬的态度犹如一根芒刺深深扎在了洛淮舟心里,他对太后仅存的那丝愧疚和期待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洛淮舟紧紧握着双手,强压着内心的愤懑,但却无法抑制住那抹悲凉与惆怅。他定定地看着太后,眉眼间满是失望与痛楚,“倘若真如母后所言,您只是单纯邀月晚入宫来赏梅,为何非要选在儿臣不在的时候?又为何在得知儿臣被人劫持之后,母后毫无根据地便将此事扣在月晚和景迁头上?且不说月晚和景迁与儿臣的关系如何,他们会不会对儿臣做出此等卑劣之事,单论月晚身在宫中,她又如何有时间和能力去筹划此事?” 言至此处,洛淮舟目光一沉,眼神变得愈发犀利,“只怕母后从一开始便对月晚和景迁存有偏见,您之所以趁儿臣不在之际将月晚召入宫中,若非有意试探便是对上次儿臣为她出头之事心存芥蒂,所以才处心积虑地想要对付她!” “你放肆!” 太后没料到洛淮舟竟会这般质问自己,不由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心下恼怒之余,唯有震惊和诧异。 她原以为洛淮舟会同以往一样,只要自己给出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即便他心中仍有疑惑,也不会失了分寸,来当面质问。没想到这次他却一反常态,竟再三质问自己,大有不依不饶之势。 「病了。这几天慢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