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上午开始就变得激烈起来了。 滚滚的阴云像是张开了触手,从海的那边蔓延过来,呼号的风卷起了树叶与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宣纸,在空中舞动。君武抄着手,看着一群太监与内卫扛着厚重的板材,叮叮当当的往宫殿上敲。 过得一阵,又有内侍领着几名妃嫔与五岁的女儿周沁过来,君武便朝着殿内摆了摆手:“大家躲在一块,少浪费些人手。” 周氏皇族向来弱嗣,君武也并没有在之前表现出太过优秀的生育能力,当然,这也不是说他就有太大的问题。康王周庸一系原本只是江宁的富贵王爷,君武儿时过得轻松,但将将成年,便突然成了太子,他最初两年心系格物,想要有大的作为,不久之后,在女真人搜山建海的追杀里留下了心结,整个建朔年间,周庸纵情享乐,君武则将全部的心思放在了格物突破与江南防线的构筑上,走得战战兢兢,对于女性,反倒没有表现出太过超常的兴趣。 五年前有了第一个女儿,临近江南大战又有了个儿子,然而临安城破,父亲与姐姐逃亡海上,他在江宁继位后逃亡福州,婴儿没有抱过,已经夭折了。 整个天下在他的眼前死了数以百万计的人,无数的父母孩子在他的面前哭嚎,他却还放弃了整个江南的百姓,被追得如丧家犬一般的逃亡,自责与随时可能会死的威胁每一天都充满了他的内心——也有过被抓到金国当狗养的屈辱可能,但他早就决定不接受这个结果——因此孩子的失去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特殊的感触,他有一天甚至想到:如果被女真人抓住,带到金国养大,然后被称作武朝太子每日羞辱,那才叫惨。 生下来不久就死了,反倒寻常。 真要说伤心,也是抵达福州之后才有的奢侈心情了。 抵达福州之后,也有大量新的事情要操心,不过在李光、胡铨等一众臣子的进谏下,君武才又多操劳了一番,如今令得沉如馨怀上了身孕,他自觉暂时能交待得过去了,便又没日没夜的埋首到了政务里。 君武平日里在男女相处间有点大男子主义,以至于包括沉如馨在内的几个妃子都有些弱势。但其实他内心是柔软的,去年为了增强皇家的子嗣,甚至有人提出纳岳飞的养女银瓶为妃,一方面保护他,另一方面想必可以生出个肥肥胖胖的宝宝,但君武连忙拒绝了,纳个性格那般强势的女子进门,将来自己打都打不过她,岂不是要被她欺负——君武小时候上头有个强势的姐姐,对这些事情颇有心理阴影,当然,这样的理由是不能说的,表面上当然说是为了人家姑娘的幸福。 实际上,作为直男一只,身在皇家又久了,他倒也没那么在乎某个人的幸福——嫁给皇帝还有什么不幸福的,只是自己不想娶而已。哼哼。 当巡视宫城的铁天鹰过来时,密集的雨点已经伴随着呼啸的大风落下,君武仍旧站在那儿看着天幕之下这片渺小的城池,眉头微蹙。身披蓑衣、双鬓发白的老者连忙过去提醒,君武这才反应过来,有些犹豫地走进殿内。 就仿佛他站在殿外,就还能够用目光照拂一下这座城池似的。 进入殿内,女儿过来纠缠了父亲一阵,君武陪她说了几句话——皇帝对于家人向来都是话语温和且笑吟吟的,只是容易发呆和走神——说了几句,君武愣在那儿,开始盘算接下来的赈灾事宜,女儿将他叫回来,他说了两句,再次走神了,后妃便过来将公主哄到一边做游戏去了。 君武走到书桌边,开始规划手中的筹码。 他是中人之姿,做事不得不聚精会神,只有当事情安排到了一个段落,才又从思考中出来,看着不远处跟后妃玩游戏的公主:也是个笨蛋,将来的武朝靠不了她了,倒确实是自己亲生的。 窗外风雨呼啸,像是有千万只妖怪在呼号,看着玩游戏的女儿,君武想到自己年幼的时候,如果是那时候遇上这样的飓风,自己想必会轻轻松松地听上一整天也不会觉得厌烦,但如今……赈灾、安排…… 想到这里,他便又摊开了桌上的图纸,开始书写细致的赈灾规划…… …… 呼号的风雨持续了一天一夜,方才变弱。 四月二十的下午,雨还在下,君武已经在大殿之中召集了各路大臣,开始进行救灾的规划。事实上,福州每年都有大小台风登陆——此时的学名是叫做“飓风”——各地早先也有着一定的安排,此时还是四月,这一次登陆的台风算不得顶大的,君武将包括背嵬军在内的部分经过了改编和精练的军队投入了进去。 对于这次的军队参与救灾,以李光为首的部分老臣表示了忧虑和反对——事实上去年韩世忠的镇海军、岳飞的背嵬军以及一些其它编制的军队便因为救灾事情与各地产生过摩擦,这年月军队的军法执行算不得非常严格,在部分极度严重的灾难当中,出动军队救人是可以的,但如果灾难不严重,有时候军队本身反而会造成严重的问题,福建如今的几支军队中,只有背嵬军的军法最为森严,能够在最大程度上做到不扰民,但韩世忠的镇海军以及其他的部分队伍,一旦放开,自己也会捅出篓子来。 不过,自去年“尊王攘夷”的口号喊出来之后,福州的东南武备学堂已经在左文怀等人的帮助下,对第一批的年轻军官,完成了初步的民族信仰和主观能动性的教育,如今根据各方的反馈,这些年轻军官在各方面的表现都显得不错。是骡子是马迟早也得拉出去遛遛的。 大殿之上进行了一番辩论,不久之后,君武在这件事上做了决断,拍板执行。 军队救灾是对于民心的聚拢,也是对于接下来可能出现各种事情的练兵,为了强调这次事情的意义,君武还特意着内阁撰文,要求各部必须军纪森严,不拿百姓一丝一物,否则必将从严处置。 各地也陆续进行了康慨激昂的事前动员。 四月二十二,背嵬军麾下一部进入福州附近侯官县救灾,帮助清理废墟、救治灾民、搬运尸体、转移财物……这天下午,当地部分灾民指控这部分军队趁机搜刮财物,或许是由于在赈灾开始,官府这边便进行了大量绝不扰民违纪否则军法从严的宣传,这一次,民众聚集的速度显得特别快,而到了附近的军法队也已经迅速过来,展开调查。 不久之后,在军中十夫长钟二贵的随军物品当中,搜索出一个装有各种财物的包裹。 民情顿时如火山爆发般沸腾起来,此时官府在、军法队在、赈灾的士兵也在,众人被堵在了县城中央的道路上,一时间进退两难。因为某些事情身处此地,义务参与了救灾的岳银瓶此时则跑过来为钟二贵担保与据理力争——这人乃是背嵬军中精锐,过去曾是矿工出身,在战场上英勇无畏,平日里却是耿直平和的性情,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情。 回过头意识到事情有极大问题的时候,天色已晚,大雨当中街道两边的人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在武备学堂接受了教育、担任军法官的少壮派先是指责钟二贵败坏了军中声誉,待意识到事情发酵太快时,也已经无法收拾,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栽赃和哗变近在眼前。 他们的反应有些缓慢了。 于是接下来他们面对两个选择:其一是直接以现场的军队弹压接下来的一切…… 不久之后,他们试图以军法处置钟二贵,以息民愤,而钟二贵面对满街的辱骂,撞死在了路边的一根柱子上。 这是东南朝廷在振兴三年的这个夏天面对的第一个政治灾难。 此后数日,福建各地因赈灾而引起的军民冲突、各式喊冤便接踵而来,事情真真假假、应接不暇…… …… 四月二十五,下午,台风带来雨已经暂时的平息,整个福州城内仍是狼藉的一片。 进入皇宫侧面议事的偏殿时,李光看见胡铨、周佩、闻人不二、成舟海等人都已经在了,皇帝君武坐在上头——这是他召集比较信任的人开的一个小会——看到他似乎是因为熬夜而显得气色不好的面容时,李光心中微微的叹了口气。 这位陛下喜爱少壮派、受西南的影响极大,因此对朝堂上的老儒不太亲近,但以帝王而论,实在是极为刻苦、极为用心,也极有仁德的君王,比之先前武朝的数名皇帝,都更有为君父的担当。只可惜,他接下权力的环境,实在是太过艰难了。 如果他接掌的是景翰朝的江山——甚至于建朔帝早早地退位——如今的武朝,恐怕都会有一个不一样的面貌吧。 他如此在心中叹息,至于殿内众人所谈论的,自然也就是最近各地传来的军民冲突的各种告状了。过不多时,君武问到他关于此事的看法,李光坦言:“此事,乃是福建各地宗族自朝廷去年清丈土地、厘清赋税起,便积累的怨气反扑,臣知道,经过整编后,如今各方军队违纪之事已然大减,只是去年,军方违纪,各地大族不言,今年军方不违纪,各地大族栽赃、无事找事……” “而此事,真正的危害在于,若是处理不好,我方民心、军心,恐有尽失之虞……” 李光等儒臣,先前所忧虑的,事实上也正是各种阴谋和意外的出现…… 侧殿之中,又议论了许久,散会之时,已安排了任务,胡铨与李光一道出去。事实上,对于在福建之时皇帝的过于激进,他们已有过多次的劝戒,此时,年轻一些的胡铨也是沉默许久,叹了口气:“陛下不易啊……” 李光点了点头:“做好自己的事吧。” …… 稍大一些的会议暂时的散了,旁人皆离开之后,周佩方才在殿内与君武说起更为紧要的事情:“……库里的银子,现在只剩下二十多万两,按照先前的商议,是考虑军费能不能节一点,但钟二贵死后,军心也有些浮动,又得靠他们救灾,还要预防之后事情的恶化,看来军饷是不能拖了……” 君武坐在椅子上,失神了片刻,随后才摇了摇头:“不允许军队扰民,前提就是发足了饷。军饷不能少。” 周佩点点头:“从临安带出来的东西,早已发卖殆尽,私库是早就空了,我想想办法,看还能去哪里拆挪一些。” “……去年出去的船队,皇姐你说今年能不能早些回来?” “说过许多遍了,早快怕也是下半年了。” “说不定船队体恤朕的辛苦,能够早些……” 周佩没有说话,君武随后自嘲地笑了笑,过得一阵,道:“皇姐,钟二贵是谁害的,下头查到了吗?” “如今已经不是钟二贵这一件事能找补回来的了。”周佩提醒他,“如今整个福建,至少有四五处在闹呢。” “但是昨日下午,岳家的银瓶姑娘入宫找朕哭诉……不,哪里是哭诉啊,是来骂朕的,钟二贵是挖矿的穷苦人,战场上英勇,战场下爽直,哪个百姓有难,他时常会出手帮忙,真正的好人……就是这样的好人、好兵,当着所有人的面,被逼死了……” “岳姑娘也找了我……” “是吧。”君武叹了口气,“归根结底是朕的错,尊王攘夷,是教出了一些忠心于朝廷,也为大家着想的人,可终究是经验太浅,行事太迫。原本遇上再大的事情也该按规矩来,好好查好好审,怎么能为了平息民怨就当场处理呢……我啊,想到钟二贵临死时的心情,心里便痛,我恨不得……” 他咬牙举起拳头来,随后,缓缓地砸到桌子上,无力的愤满。周佩看了他一阵。 “说到底,是我们低估了曹金龙、蒲信圭这帮人的手段,本以为他们只能依靠些宗族乡绅的势力,在山里和各种小地方搞搞刺杀,福州和几个大城,他们进不来,进来行刺的也屡屡失败,谁知道会突然做出这样的手脚。候官县的事情我们做了复盘,要在半天的时间内扇起这么大的阵仗,弄得县令那边都乱了阵脚,不是三两个人做得起来的,人群当中充做百姓的,都要有不少人。” “人多岂不更容易抓住他们的蛛丝马迹吗?” “现在收到一些风声,外头传的是陈家的千金陈霜燃策划的,包括这次各地对咱们军队的栽赃、诬陷,让各地民众顶在前头,出了问题就说被骗了,也都是她的策划……” “陈霜燃……太大意了。先前说起,陈家很漂亮的那一个?” “嗯。”周佩点了点头,“陈家说是海商,实际是海贼,去年剿陈家时,听说这个姑娘已经跟延平何户家的公子有了婚约,就要过门,到了年底,何户被剿,她与蒲信圭、曹金龙这些人才被暗地里的大族推出来,照理说也只是个傀儡,因此这次的传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从去年站稳脚跟开始,君武摆明车马,一方面建武备学堂充实内蕴,另外一方面对外扫清障碍,年中除海商,年底以自身为饵引诱几个有反意的大族出手,虽然冒了险,但打得都极为漂亮,很有马上君王的风范。而自去年厘丈福建土地,尝试增加赋税开始,部分大族的抵抗,也本就在预期的范围内,纵然在部分地方陆续爆发“杀黄狗”之类行刺官员的恶性桉件,但官方的力量在几个大城已经站稳脚跟,对于底层的争夺,原本也是需要按部就班去做的事情。 对方要行刺,这边便增派人手,尝试抓人,大族要对抗,这边便搜集证据,一家一家的打,总之先稳定自己的基本盘,而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步一步地增加对外围的控制。君武谈不上天纵之才,但在长期的挫折与磨炼下,他并不缺乏与人相持的耐心与韧性。 这样的情况下,这一次倒是证明,对于蒲信圭、曹金龙、陈霜燃这一伙被推上台面的跳梁小丑,他们终究还是低估和疏忽了,毕竟在这之前,他们在福州城内所组织的各种行刺,哪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挫折降临,情绪上当然还是难受的,周佩想了想,安慰道:“对于这件事的追查,成先生跟铁大人他们都已经在着手进行,我们其实知道这些人一直在做各种行刺的准备,甚至还到各地广发过英雄帖,请过一些劣迹斑斑的邪派高手入闽行凶,但过去雷声大雨点小,铁大人负责福州卫戍之后,我们其实并未将太多的心思放在对付这些人身上,但这件事之后,我们觉得还是得花些心思,将他们连根拔掉。只是陛下这边,其实不该为他们多费神。” “早些抓住,早些杀掉。”君武喃喃说了一句,“为了这件事,各人都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左文怀写了检讨总结,请了三十军棍,现在床都难下,还想着去军中平息事态,李先生已经发动各方儒生写文,背嵬军虽然受了这样的侮辱,但岳将军还是在坚持,必须帮助救灾,也必须军法从严,李光胡铨这些人,朕平日里对他们算不上亲近,出了事情,也都全心全意在做事……各人都在忙,朕多花点心思费点神,也没什么,现在这个情况,这个陈霜燃如果真这么有本事,朕若是杀不了她,都想纳了她。” 他开了个玩笑。周佩便也笑起来。 “陛下这是求贤若渴,还是冲着人家漂亮?” “一直都求贤若渴,若真的是人才,朕……”君武说到这里,手指在空中顿了顿,过得片刻,眼神变幻,“有办法了,姐,有办法了。” “什么?” “钱!有办法了。”他手指晃了晃,已经激动起来,“纳妃啊!纳妃啊!东南士绅不是一直觉得朕不够亲近他们,还抢他们的东西,过去两年不也一直有劝朕纳妃的声音吗,还说朕没有太子不保险……没有太子才好啊,让这些大户送姑娘过来,咱们靠嫁妆多少能撑几个月啊姐!” 周佩蹙了蹙眉:“你不是一直说,害怕外戚出事,你纳了妃子,即便要求严格,外戚也会受到各种拉拢,过去你纳的小门小户,尚且出了沉如烨的事,这次纳大户……” “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啊,与各方已经交恶,税收就这么多,你们出临安带的珍玩,去年也都搬上船了,钱回不来,先见步行步吧。官员不能卖,军饷不能少,朕先卖自己一回,嘿嘿嘿……”他说到这里,已经兴奋起来,摊开一张纸,磨了磨墨,便准备写东西:“这种事情,朕也不挑了,嗯,漂亮的最好……不对,丑的也行,丑的嫁妆要多,嗯,反正以钱多为标准,美的丑的,就看朕的运气,哈哈……” 关于纳妃收外戚结交大族的提议,刚刚抵达福州时也曾有人提过,但这件事本身后患无穷,当时也没有这般捉襟见肘,君武斩钉截铁地便给拒了。到得此时再想起,他感到松了一口气,话语都显得轻松起来,坐在书桌后愉快地书写着初步的章程。 周佩望着弟弟此刻的神情,眼中逐渐闪过一丝悲悯的神色,在一旁坐了下来:“……看来往后,也能将我卖上一轮。” “那不行,卖我自己是占便宜,皇姐你不能卖。”侧殿里,皇帝一面伏桉写作,一面发出了爽朗且并不设防的声音,他笑道,“……我会照看好你的。” 或许是绷紧的神经陡然松了松,这一刻,君武的话语一如许多年前还是少年一般纯真,周佩看着他,许久,点了点头: “……嗯。” …… 为解决暂时的财政问题,想了个权宜之计,虽然这样大的事情不能立刻敲定,但心情也有稍稍缓解。过得一阵,长公主周佩从皇宫里离开了,君武坐在椅子上,揉了揉额头。台风才将将过去的下午,远处的天光明暗交织,洒进了殿门一部分,却没有照亮龙椅之上的帝王。 疲惫依旧笼罩着他,他想了想为了钱而纳妃的这件事情,随后又想到各地军队的状况,想到钟二贵的冤死,去年年底,他甚至还有所庆祝,但从背后黑暗里交织出的触手,缠在了他的手上。 他所面临的,不是明刀明枪的战斗,一切如同泥沼,吸血的虫子不知不觉地爬上了身体,许多时候他甚至也有些分不清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在黑暗中这样想着,某一刻,他举起手砰的一声,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听到声音的卫士从殿外探进头来,查看着里头的动静,正在阴郁之中的威严的帝王望了过去,下一刻,皇帝微微的叹了口气,朝外头,摆了摆手。 “没事……” 他在叹息中安抚。 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而再过一阵,他甚至还得自己将自己的气打起来,继续工作…… …… 武振兴三年,四月二十五,傍晚。 当福州的众人正陷入这片焦头烂额的**的时候,城池的西南门,一辆由枣花马拖着的破旧马车,正载着两名游历的少年,缓缓的驶入这座仍旧陷在风灾狼藉中的古城。 风雨带来的积水尚未完全退去,街道之上污水肆流,路边大量的垃圾,亦有倒塌的房屋,人们还在清理着自己受灾后的家园。 “好、好热闹啊。” 马车前方,穿着一身补丁衣服、手持马鞭的少年瞪着眼睛,发出了奇怪的感慨。 后头的车厢内,被迫化名龙傲天的少女则一边整理着东西,一边温柔地看着他。 宁忌与曲龙君前几日也经历了台风。 他们在附近的山间侥幸找到一处小山洞躲避,台风过来时,漫天都是黑沉沉的、风雨呼号如千军万马冲过,宁忌在山洞里看得目瞪口呆、兴奋不已。由于山洞不大,曲龙君是让宁忌给抱住了的,他们跟枣花马“秃驴”挤在了一起。 风雨小一些时,宁忌还出去打了几趟拳。因为据华夏军的说法,与山洪、海啸搏击,可以显着的增加武艺修为。 台风真是太给力、太刺激了。 这场大风经过之后,他们从山上出来,途中还换到了别人家的一个破烂马车,听说福州常有大风,或许还会比这场更大,宁忌已经期待得不得了。他跟曲龙君规划着,要一道来到福州,将这辆破马车改成流动的百货摊,买卖货物大赚一笔,然后在城内租下个结实的房子,待到下一次台风来,两个人就要在房间里吃着火锅唱着歌,好好的感受这一切。 对于跟他在一起的所有——曲龙君当然也是极期待的。 也在同样的时刻,距离此地实数里外的候官县,岳银瓶与岳云正将一壶烈酒倒在背嵬军将士三天前冤死的街头,祭奠死去的战友。 而在这世道的另一面,一个名叫陈霜燃的名字在各个宗族大老之间口耳相传,即将成为这个夏天黑道间的传奇…… 嘈杂而忙乱的城池,海风吹拂,因果的线正在其中延伸,一些故事尚未发生。 即将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