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烤羊腿,力高图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丝愁容,连酒囊里的酒都没什么味道。力高图心情很不好,这段时间内,他内心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烦恼的是事有很多,可偏偏这些事都凑在一起了。 他的儿子苏日勒克巴和朋友们跳了一段舞,几个壮汉玩起了摔角游戏,他满身臭汗地回到马凳上喝了一大口酒,转头看到父亲居然盯着篝火呆呆不动。他觉得父亲很不开心,便上前敬酒询问缘由,他以为父亲是后悔把女奴送给他,便说道:“阿大,你要是在意这女奴,我换给你便是。” 力高图摇摇头:“我不是担心女奴之事,我是担心攻城有难。此前我从未担心那两万汉军伤兵,可如今看来,那些伤兵也是一大难事。他们不是伤兵,他们是老兵,是百战老兵,我们必须要石砲。据我估计,木城至少有三万汉军精锐,再加上鬼将守城,我们轻易不要攻城,等待石砲。” 苏日勒克巴却认为他是过于担心了,笑着说:“他们只有五千人,另外那两万伤兵,我们就算他们医治好了一万五千人,满打满算他们只有两万人而已。” 力高图说:“你还记得吗?上一次你带领六万人参与攻打土城?” 苏日勒克巴脸一红,说道:“我记得,阿大,但我们最终还是攻下了土城。” “那是你攻下来的吗?据我所知,那是乌桓人动用了三百驾石砲,用他们的奴隶兵攻下来的。”力高图道。 苏日勒克巴讪笑起来,去年年初对土城的围攻,他率领六万人出征,只有三万人活着回来了,而后土城又被靺鞨人给抢走,可以说不管是战争还是外交,他都是惨白而归。好在所有儿子中,他苏日勒克巴最阿大最忠诚,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女人送给阿大。当然,他们爷俩也经常互换女人,算是共享经济的最初发明者。 “阿大,我觉得,他们比我们还害怕。”苏日勒克巴道。 “也许吧。”力高图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们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除了等待石砲,我们还要有足够的云梯,知道吗孩子,扎拉嘎的工匠们才制造了两百架云梯。” 苏日勒克巴道:“这有什么,即便只有两百架云梯,我们也比乌兹人的一百架云梯强太多了。阿大你也说过,乌兹人每一次只能将一百个士兵送到城墙,所以中原人只需要一千个人就足以抵挡住乌兹人的进攻。可是我们现在一次能送两百个人,他们需要多少人抵挡?他们才有多少人?” 力高图摇头说:“孩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一旦烧毁云梯呢?你觉得云梯是石头做的吗?如果我是鬼将,我一定会下令烧毁云梯,这两百架云梯根本就不够使用,我们不能做着最好的梦,却不做最坏的打算。” 他起身望着南面,仿佛能够一眼望到木城一般,缓缓说道:“苏日勒克巴,你一定要记住,跟中原人作战,一定要做足了准备,因为中原人想来不打无把握的战斗。你可知为何中原人能够建立如此庞大的帝国?那是因为他们作战之前必须要估计好失败或成功,所以他们才从龙河边一个小小的部落变成了如今一样庞大的帝国。上千年来,塞北的民族一直在变化,就是因为我们没有中原人一样的深谋远虑。儿子,必须承认的一点,我们塞北人在战斗中可以多次打败中原人,而中原人总会取得最后的胜利,我们的目光一定要放长远一些。” 苏日勒克巴对父亲力高图的深谋远虑佩服不已,他凡事只想着最好的一面,可父亲每次都做足最坏的打算,这也是为什么力高图能够统领鞑塔的理由。 鞑塔荒原之上,东西南北四部一百多部落,为什么力高图能够成为汗王,因为力高图心狠手辣之余,善于思考,胸怀大志。但力高图的胸怀大志,他率军离开木城,实际上就是逼迫乌桓必须用自己的实力进攻金城。 力高图知道乌桓人假手他人铲除北方各汗国,所以他在乌桓大王要求南下之后,当即率军离开金城,从而逼迫乌桓人必须直面金城守军。这一招釜底抽薪,让苏日勒克巴对父亲的智慧更是深信不疑,他又说道:“阿大,我听说,汉人攻城的时候经常包围三面城池,故意放另一面,引诱敌人放弃防守,不如我们也这样做?” 力高图点点头,捋着胡子说道:“如果是别人,我们大可以使用围三放一的计策,可是对木城的鬼将却不行,这个人绝对会坚守城池,他绝不会走的。” 苏日勒克巴奇道:“他为什么不走?难道他生了十个胆子?” “名声,汉人最重视的名声。”力高图冷笑不已,“汉人是一个重视面子远远超过实际的民族,尤其是这个名震塞北的鬼将,你知道他才多大吗?” 苏日勒克巴道:“四十多岁?还是五十多岁?” 力高图摇头道:“错了,他才二十岁,他比你还小十二岁。” 苏日勒克巴大吃一惊:“二十岁?这……这个鬼将才二十岁吗?他的中原的贵族吧?” “他是一介平民,并非贵族。”力高图心向往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又道:“这样的人,若是能为我所用,何愁不能踏平塞北?” 苏日勒克巴心想,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能够取得如此成就,当真是一个劲敌,若是自己杀死了他,一定会名震天下,介时父亲一定会将汗王之位传给自己,自己的其他兄弟也便在没有机会与自己争夺汗王之位。 “一个二十岁的将军,被汉人所敬仰,他能丢弃城池逃走吗?”力高图若有所思道,“这个人宁可战死,也不会逃走。” 苏日勒克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见父亲不再饮酒,便找其他人喝酒去了,最后在大家的祝福声中,抱着女奴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不久,帐篷里传来了男人和女人粗重的喘息声,众人会心地大笑起来,继续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