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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谁人困浅滩 124 生死间

我妻薄情 青青绿萝裙 9232 2024-05-12 20:47
  白明月自小混迹江湖,早预料到身边的人会背叛,但她没想到,程丹若会在这个时候,干干脆脆地背叛了她。  怎么可能呢?  首先,人就不对。  白明月见过很多太太小姐,也了解她们:一些尖酸刻薄,不把人当人,一些知书达理,悲天悯人,还有一些像木头,呆呆的没有脑子,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她对打死奴婢的人说,你周围有恶鬼作祟,要取你性命,买我的平安符,方才能抵御恶鬼索命。  她对善良好心的人说,外头发大水,好多人卖儿卖女,不如捐些银两,给他们一碗粥喝。  她对憨傻木楞的人说,佛祖慈悲,多烧点香,会保佑你嫁给好郎君,生个考状元的儿子。  三姑六婆是最了解后宅女人的,她们以此为生。  白明月觉得,自己已经很了解程丹若了。  这个女官读过书,脑子里装满了忠义贞烈,不能一味恐吓,她会自尽,同时又颇有些才智,蒙蔽和欺骗也许会被戳穿。  对付她,最好说一个悲惨的故事,越悲惨越好,越可怜越妙。果然,她开始同情他们这些反贼,甚至交出自己的首饰,给难民买粮食。  但这还不够。  白明月一边用环境逼迫她,一边又颇为照顾。她深谙人性,知道在处处皆敌的环境下,她会不自觉地依靠自己,信任自己。  一切如计划所料。  程丹若就好像系着线的木偶,随着她的心意摆动。  几秒钟前,白明月还对此深信不疑。  现在呢?  此时此刻,刀尖捅穿了胸口,她仍然怀疑是不是做梦。  人不对,地方也不对啊!  程丹若不是在被逼迫的时候反击,也不是在被恐吓的时候崩溃,是在即将被释放的最后一刻,选择了背叛。  “为什么?”  我没有杀你,你马上就能回去了。  在这个时候杀人,你知道结果吗?  你会死。  你不怕死吗?  白明月瞪大眼睛,“为什么??”  “皇帝最想杀的人,是你。”程丹若选择心脏,而非脑干或动脉,为的就是在最后一刻,和她说句实话。  白明月想推开她,想逃跑,可胸口一凉,刀被抽走了,鲜血疯狂涌出,身体迅速变冷,好冷,好冷。  “我——”她后退两步,五官狰狞,“我不甘心——”  “你错的太多了。”程丹若叹了口气,心中不太舒服,这是她第一次不属于正当防卫的谋杀,但她没有继续犹豫,决定已经做出,容不下回头。  她扶住白明月,清晰地说:“你死了,你的孩子才能活。”  白明月的眼睛亮了亮,又迅速黯淡。  比起孩子,她当然更希望自己活下来。  她吃过那么多苦!  小时候,在尼姑庵里做牛做马,看男人来来去去,一有不好,就要被“师父”毒打。她藏进富家公子的马车,好不容易逃了出去,却难以为生,只能凭借背过的经文,假装出家人糊口。  摸爬滚打混了些年,却从不敢在一个地方久留,在兖州替位太太打卦,凑巧说准了,就被鲁王抓了去。那个挨千刀的混蛋,把她虐得不似人形,好几次徘徊在鬼门关。  她设计假死,爬出坟冢,在去青州的路上,遇见了以前的老相好,原以为否极泰来,却发现自己怀了身孕。相好得知孩子的身世,想勒索一把,没想到撞着镇压的官兵,被当做挑事的难民羁押。  为了活下来,她假装佛母上身,借天命拉拢其他难民,一起越狱。  杀牢头,烧县衙,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他们,于是心一狠,干脆祭出大旗起事。  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今天,所图的不过是活命。  我有错吗?  我想活,我要活,凭什么杀我?  她委屈又愤怒,挣扎着爬起来,要把程丹若一起拖下地狱。  但程丹若早有准备。  她积聚力气,重重一推。  被火烧得焦脆的木板应声而碎。  白色的身影坠落箭楼,年轻的女子瞪大眼睛,不甘地怒视天空。  然后,“砰”落地,大腿骨折,后脑扁裂。  鲜血流散一地。  白明月死了。  程丹若捂住狂跳的胸口,屏住呼吸,费力将架在门口的梯子推倒。她没有力气逃跑,更没有办法在信众反应过来之前,跑出弓箭的射程。  待在原地,断绝后路,是唯一的生还希望。  但这还不够。  程丹若深吸口气,竭尽全力大喊:“佛母已死!”  声音沙哑,像断裂的弓弦。  “佛母已死!!”她积聚力量,再次高喊。  尾音破裂。  最后一遍。  她忍着喉咙的肿痛,恐惧和激动震颤在心头,热泪滚滚而落:“佛母已死,投降开门!”  --  谢玄英蒙了。  白明月挟持程丹若上箭楼时,他以为她被当成了人质,接下来就准备谈判了。谁知道人迟迟没来,她们俩人反倒说起话来。  机会难得,他马上招来人,准备出兵,希望能够借此机会,把人抢过来。  然后,事情就完全脱出了预计。  他亲眼看到她拔出刀,转身捅进了对方的胸口。  白明月死了。  就掉在箭楼下的空地,血肉模糊。  这么简单,这么轻易。  谢玄英一面发蒙,一面传令:“击鼓,列阵。不要放箭,直接撞门。”  话音未落,就听见她竭尽全力地高喊声。  “佛母已死”。  声音很单薄,但极具穿透力。  寨中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可怖的嘶吼,好像又上万人在嚎叫哭喊。  战鼓响起。  军队整兵列阵,冲在最前面的步兵狂奔到拒马前,将妨碍的工事尽数推开,开出一条路。  箭矢飞落,但缺了一边的覆盖,便有死角。  士兵们飞快穿梭在难得的安全区域,加紧开路。后头,推着攻城槌的人也加快了脚步,猛地向前俯冲,让最前端的圆木撞击紧闭的寨门。  “咚”“咚”“咚”。  门在颤抖,躲在箭楼上的程丹若,心脏也跟着一抖一抖。  她的头更痛了,四肢也无力。  发烧了。  虽然吃过退烧药,但连续数日的饥饿与疲乏,身体缺少足够的能量,免疫力不足以对付病魔。  程丹若只能缩在角落,听着外面的箭矢像流星雨一样坠落,“噗噗”射中箭楼,把这可怜的小木楼钉成刺猬。  同时,还有尖锐的兵刃交接的声音,间杂着惨叫和怒吼。  生命在凋零。  那么快。  “砰”,木梯架在了门口。程丹若马上回神,低头就看见阿牛喘着粗气,正发狂似的冲上来。  程丹若抬脚,狠狠踹向梯子,不让他上来。但阿牛体重估计近两百,往梯子上一压,好比巨石,怎么踹都踢不动。  她只好拔出匕首,朝他的脸上捅刺。  刺中了。  匕首划过脸颊,削开皮肉,露出里面的牙齿和舌头。然而,阿牛本就是打算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他铁钳般的手掌,牢牢握住她的胳膊:“抓到你了!”  血流淌满脸,他好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你杀了佛母!杀了你!”  程丹若忍住剧痛:“她不死,寨子里的其他人就会被她逼死。”她问,“你只在乎她一个人,不在乎其他人吗?”  阿牛当然不在乎。  他没读过书,愚钝甚至可以说蠢笨,不懂大道理,只知道佛母救了他们家,他这条命就卖给她了。  不管谁杀了她,他都要杀了那个报仇。  “去死!”他怒吼一声,将她拖出藏避的箭楼。  程丹若拼命挣扎,努力去抓任何所能抓到的一切,但都是徒劳的,箭楼里什么都没有,只扣住了翘开的地板。  下一刻,木板应声而碎,木刺扎进发白的指腹,她好像一条被拖上岸的鱼,彻底被拽出了出去。  阿牛松开手,甩开了她。  身体腾空,下坠。  电光石火间,她忽然明白了。  白明月是摔死的,阿牛就要同样摔死她。  箭楼有多高?四米多,可能五米,也就两楼的高度,真的摔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瘫痪。  要抱住脑袋,在地上滚一圈,或许保住命。大脑下达指令,清晰专业,但身体根本无法在短短的刹那做出应对。  四肢僵硬,眼睛瞪大,手无意识地乱抓。  瞎猫撞见了死耗子!  本能般的动作,救了她一命。  程丹若抓住了木梯,身形随之停滞。但阿牛显然不会给她机会,握住她的手腕就往外扯。  她也不犟。这一抓,四米多的高度就少了一个人的身高,落地死不了。  所以马上松开,抱头滚地。  这姿势还是军训的时候学的,教官说,你们好好学,将来指不定派上用场。  一语成谶。  落地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她的动作只做了一半,人就磕地了。  痛。  手肘痛,后背痛,脚踝也很痛。  她强忍着疼,想爬起来快点跑远。可四肢无力,脚踝动一下就痛,完全没有办法支撑起人体的重量。  阿牛已经跳下了木梯,抄起板斧砸了过来。  程丹若跑不了,又完全没有力气、没有武器去抵抗,只能眼睁睁看着斧头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停住了。  阿牛的颈边露出一条血缝,皮肉外翻,鲜血朝周围挤压喷散。  紧接着,裂缝扩大,动脉断裂,肌肉平整地断掉,暴露出咽喉和气管。  狰狞的仿佛李逵一般的脑袋,朝天飞了出去。  躯干握着斧头,踉跄两步,才轰然倒地。  斩首。  程丹若解剖过尸体,也知道人体的截断面长什么样,但解剖和手术都是细致精微的工作,斩首却像是收割机在割稻子,简单粗暴到令人恐惧。  心脏被攥紧,喉咙更痛。  “丹娘。”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接着,一只手映入眼帘,“来。”  程丹若用力眨眼,抬起僵硬的脖颈。她看见了一匹黑色的骏马,马上是鱼鳞叶齐腰明甲,细细密密的甲片和鱼鳞一样密实,递过来的手臂绑有金属臂缚,露出修长的五指。  “丹娘!”他催促。  程丹若终于回神,是谢玄英。  她伸出手去,但看见围拢过来的叛兵,又缩了回去:“小心!”她试着站立,却依旧被足踝的疼痛打倒。  “别管我了。”  谢玄英理都没理她,先回身劈刀,将靠近的叛兵击倒,之后也不和她废话,干脆利落地弯腰,抓住她的手臂,腰腹绷紧使力。  一回生两回熟,直接拽上马。  李伯武等人终于拍马赶到,拱卫四周,击退扑上来的叛兵。  刚才谢玄英的举动,差点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  寨门被撞开,露出后面的鹿寨,可谢玄英不知看见什么,竟然等不及让前面的人挪出道,忽然纵马疾驰,直接冲了过去。  亏得冬夜雪是良驹,他马术又精湛,方才险之又险地腾空跃过鹿寨,如同最锋利的刀尖,直刺叛军面门。  箭矢如雨,刀斧似风,瞬间将他淹没。  李伯武的心差点迸出来,但再定睛一看,他已经砍翻三人,杀到箭楼旁,一击斩杀阿牛。  但凡慢一刹,程丹若不死也重伤。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手啊,反反复复,就是没好全过……  大家真不用这么客气……雨露均沾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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