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年尔没怎么说过谎,也不是很喜欢说谎,所以当她绞尽脑汁想要解释而不得要领时,干脆选择了摆烂:“大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薛大人微微一怔,往旁边看了看,到底是对修士心有忌惮:“请。” 年尔火速从兜里摸出一块帕子,交给南香鸣,示意他遮住面容,昆古国男子若要出行,除却需要家中女子陪同外,还需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除了眼睛不许有其它部位暴露。 好在南香鸣貌美无比,哪怕遮住脸,依旧能凭气质脱颖而出。 就是吧,虽然天还没亮,但整条街上就他一个男人鸡立鹤群,难免令人瞩目,跟看猴儿似的。 薛大人在跟年尔去别处讲话前问斩楼:“前几日还听闻你在高台纵情阔论,没想到竟是能文能武的全才,本官长见识了。” 斩楼:…… 她就说吧!那考生跳得如此之欢,但凡见过她的怎么可能不认得? “多谢大人赏识。”斩楼拱手作揖,态度端正且恭敬,“回去之后,学生痛定思痛,认为另外两位同窗的话也很有道理,太阳东升西落,潮水涨退有度,世间万物存在,自有其存在的道理。学生实在是太狭隘了!只看得到男子的困境,却没有看见女子的困境,实在是枉读圣贤书!” 她满脸悔恨,继续滔滔不绝:“女子自生来便被要求出人头地,十年寒窗,养家糊口,风里来雨里去,哪里不辛苦?比起男子,女子才是真正受到压迫而不自知的那一方啊!” 薛大人:…… 如果人的想法会以文字的形式实时转换出来,那么现在薛大人对斩楼的评价一定是:有病。 她没再跟斩楼说话,而是与年尔到了人少的角落,问道:“有什么事,你现在可以说了。” 年尔:“大人,如果我说都城内有魔族潜伏,你信吗?” 魔? 薛大人蹙眉,“都城已有二十年未有妖魔存在,你如此说,可有真凭实据?” 在年尔的示意下,南香鸣向其展示响魔铃,在听闻魔族隐藏在皇宫之后,薛大人眉头拧得更紧:“你有把握吗?” 年尔点头。 但即便如此,薛大人也不可能冒险带她和南香鸣入宫,更何况她暂时并不信任这两人,可宫内若是真有魔…… “此事我已知晓,待我做了决策,会再通知你,不知你现在于何处落脚?” 年尔不好意思地告诉薛大人,自己带着“哥哥”躲在义庄。 薛大人有点一言难尽的看过来:“两个弟弟一个哥哥,你真是辛苦了。” 尤其是前面那俩,一点都不省心,每到这种时候,薛大人就很庆幸自己是独生女,没有姐妹兄弟,但与此同时,她的记忆中又总是会出现些镜花水月的片段…… “既然如此,你就到我府中暂住吧,你的兄长也一起来,此次事发突然,尚有情可原,若再有第二回,哪怕你们并非昆古国臣民,我也决不放过。” 能住进薛大人家,当然比在义庄好,而且也方便很多,但年尔有些放心不下文婆婆,心下便决定,待此番事了,便回去向老人家道谢。 “方才那两名突然攻击人的考生,你可有头绪?”薛大人问。 年尔摇头,这也是她奇怪的事,要不是那两个考生忽然发难,她跟南香鸣的行踪甚至都不会暴露。年尔看得分明,两个攻击人的考生目标都很一致,那就是南香鸣,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南香鸣是男人? 在这种属于女人的场合,南香鸣恪守男德,从头到尾不曾插嘴,安静地听年尔与薛大人对话。 只从外表来看,他着实称得上是光风霁月,宛若神明,给人极好的第一印象,哪怕是薛大人这种刚正不阿的官员,也没法昧着良心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认为南香鸣有问题。 而曾被南香鸣舍命相救的年尔更不会这么觉得。 恐怕南香鸣当着她的面杀人,她都要先质疑对方是否是冒牌货。 所以她们都怀疑是两名考生身上发生了什么,年尔是世外之人,对此道颇为了解,薛大人便请她帮忙,至于南香鸣,无论他有多厉害的本事,身为男子也只能安分守己。 其实若不是欣赏年尔,薛大人根本不会让南香鸣住进薛家。 检查过两名考生的状况后,年尔的眉头渐渐皱起,薛大人问:“如何?” 年尔摇摇头:“她们本身没有问题,很可能是被附身了。” 薛大人:“附身?” 年尔:“正是。” 薛大人:“是魔?” 年尔摇头:“应当不是。她们身体里还残存着一丝怨气……不像是人,反倒像是鬼。”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号称二十年平安无虞的昆古国都城,居然在短短一月内妖魔鬼怪凑了个齐,年尔不相信这是单纯的巧合。 一听闻有厉鬼作祟,薛大人立马警惕起来,准备派遣人手加大巡逻力度,此事事关重大,若确定有鬼,还需将其上报。 浓浓的夜色与怨气融为一体,两次袭击皆不中,怨气也只能快速消散,但这并不意味着事情到此为止,它已经知道了薛大人要收留这两人,它会跟上去,但绝不会再像上次一样犯错误,它会静静等待机会,等待一击即中的那一刻。 同一时间睡意全无的还有夏娃。 斩楼非说缺乏安全感,害得夏娃从美梦中醒来暂时与她通感,自然也透过斩楼的眼睛看见了考生暴起伤人的一幕。 有些人,存在本身就会让人注意,南香鸣便是这种人。 不过夏娃更好奇的是,在考生暴起伤人时突然激发的特殊能量场,她让斩楼往四周看,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夏娃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得知都城可能存在鬼怪后,薛大人派人严加巡逻,可惜没有任何收获,这几日又正值春闱,一旦这个时间段出事,她这个都城府尹必定要吃挂落。 当天天亮后,考生们进入贡院,薛大人也带着年尔回到府中,年尔望着她,试探着问:“大人是否有话要跟我说?” 薛大人确实有心事,而且始终找不到办法解决,如今碰见年尔,一来两人也算一见如故,二来年尔身为修士,神通广大,说不定真能帮到她。 “我听说高人能够通过人的面相判断对方家中状况,高堂是否安在,又有姐妹几人,这是真的吗?” 对于薛大人的问题,年尔回答的很诚实:“是有,但窥伺天机要承受极重的因果,所以即便看得出来,也很少有修士真的会给人算命,而我是剑修,对相面之术只能说是一窍不通。” 薛大人轻轻点了下头,年尔见她闷闷不乐,忍不住问:“大人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若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绝不推辞。” 她满面赤诚,薛大人感觉很神奇,听闻修士动辄百岁起,从岁数上讲,年尔至少有她的十倍,但年尔身上丝毫不见世故圆滑,反倒无比真诚。 “若到了那时候,我必定来麻烦你。” 正说着,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人转头看去,见是行色匆匆的薛相。 她就这样从薛大人身边路过,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跟在她身旁的于管家也只来得及匆忙向薛大人行礼,而后便快速追上。 母女俩容貌上相似度不高,但这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年尔问:“那位是大人的母亲吗?” 没等薛大人回答,年尔便道:“想必是一位能够流芳千古的名臣。” 薛大人不禁看向她,“这也能看出来?” 年尔笑了:“不是靠相面的,而是有些人在达到一定的高度后,身上的气场便会显现出来,令堂身有长虹,必是千古名臣。” 不过看母女之间的相处,好像关系不是很亲近…… 年尔不确定自己这么夸赞薛相到底对是不对,万一薛大人不乐意听呢? 最终薛大人也没有跟年尔说自己的心事,春闱太过重要,似是其它小事,还是留到之后再说吧。而暂住于薛家的年尔,也终于能尽情在都城溜达,一方面她记挂着藏身于皇宫的魔族,另一方面也放不下那晚突然发狂的两个考生,明明是被鬼附身,可无论她怎么追查也找不到鬼的下落,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斩楼则度过了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段时光——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答卷子了! 从贡院出来后,如她这般强壮的体魄都好险没一头栽在地上,这不是她体质差,纯粹是被卷子上密密麻麻的字给恶心的,头晕脑胀险些哇的一口吐出来。 夏娃安慰她说:“没事的,慢慢就习惯了,主要是这个短期合同难免有点副作用,下次我会注意。” 斩楼:“哕!” 长空拍拍她的背:“继续努力,我们很快就能见到皇帝了!” 卷子是夏娃答的,她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也许打架斗殴她不擅长,但这种智力活儿,夏娃敢说第二,就没人敢称自己是第一。 事实也证明夏娃没有吹牛,斩楼以黑马之姿迅速脱颖而出高中榜首,众考生对她的名字颇有印象,毕竟不是每个考生都会站到高台上呼吁对男性多一点包容与怜惜,如此出格之事,很难不让人对她的脸记忆深刻。 最后一场考完,斩楼狠狠昏睡了一天一夜,等名次一出,她再度大红大紫,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梅开二度直接又上了状元客栈的高台,但说出口的话却与第一次截然相反,堪称精分,搞得原本支持她的人如鲠在喉,原本反对她的人莫名其妙。 终于能进皇宫了,殿试前一日,夏娃以“紫气会排斥我”为由,让斩楼自求多福,她才不会傻的自己冲上去,万一真有母神系统,那她可就完蛋了。 长空是灵昌山妖族,要是死了她不好交差,还是斩楼适合推出去当炮灰。 关键殿试还有笔试,连名字都写得跟狗爬一般的斩楼脸一绿:“那你岂不是让我交白卷?” 夏娃说:“没事,反正这人本来连殿试都进不了。” 能考中举人已顶了天,按照被替代者的原有水平,至少得再读个五六年才有上榜的希望。 斩楼磨破了嘴皮子夏娃也不肯松口,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但殿试时,她并没有见到皇帝,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负责监考的是以薛相为首的重臣,对于斩楼,也就是曾在高台大声宣扬男子不易的这名考生,薛相可是很有印象的。 这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事,但凡她想知道,便不可能不知道,然而斩楼并未感受到薛相的轻蔑,因为人家从头到尾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人生一张嘴,谁还不会说话了?但就是再能说又有什么用? 所以斩楼交不交白卷结局都一样,只凭那番言论,她就别想被录。 从会试第一到殿试垫底,只能说幸好斩楼不是本人。 回到客栈后,夏娃跟长空却不在,斩楼把被打晕的苦主从床底下拖出来,衣服什么的还给她,顺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送回状元客栈,等这人一醒,就会发现春闱已过,自己曾攀登到至高顶点又狠狠摔落,最恐怖的是这一段记忆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一直到天黑夏娃才回来,她身后的长空右手抬起,像是捏着什么东西。 “你们去哪儿了?” 夏娃从长空手上把那东西拎过来,在斩楼眼前一晃:“看得到吗?” 斩楼一脸茫然:“什么?” “猫啊!” 说着,夏娃改成双手掐猫的胳肢窝,然后在斩楼面前甩了两下,发现对方依旧看不见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忍痛伸手抹了下斩楼的眼睛。 这道具可是要花不少积分的! 最开始兑换是为了看清楚猫在哪才好抓,这猫明明都死了,却跟成了精一般,东躲西藏上蹿下跳,差点儿没把整个义庄给掀翻。 在“火眼金睛”的道具下,斩楼终于看清楚夏娃手里抱的是什么了。 一只油光水滑,通体无黑毫无杂色的大黑猫! 这猫正耷拉着耳朵,生无可恋地任由夏娃掐着,脑袋圆溜溜的特别讨人喜欢,斩楼当时就手欠儿的伸了出去,想呼噜一把猫猫头,结果那耷拉耳朵的蔫猫,居然立马精神抖擞的竖起耳朵,奔着她的手指嘴巴一张露出上下两排利齿! 得亏斩楼反应快,不然这会儿夏娃该忍痛给她买一针狂犬疫苗了。 “这猫……”斩楼评价,“挺凶啊。” “可不嘛。”长空说,“破坏力还强,要不是为了抓它,我跟夏娃早回来了。” 斩楼不解地问:“抓猫干什么?这猫……等一下,这猫死了?” 她突然意识到刚才夏娃在自己眼睛上摸那一把是什么意思,一只已经死了的猫? “对呀。”夏娃牢牢地勒住猫脖子,好悬没把黑猫勒死,她看向斩楼,“谁让你妨碍它来着?不挠你挠谁?” 斩楼:“我什么时候妨碍……诶?” 夏娃跟长空同时向她点头,斩楼惊奇:“可当时我不是这样子啊,它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天剑门虽然穷,但到底是大宗门,门下男徒随身携带的易容丹质量不俗,那几天斩楼照镜子,自己都认不出自己,这只猫鬼居然能认出来? “只是身形和脸换了,气息又没有,它当然认得出,对吧小黑?” 黑猫喵嗷喵嗷的愤怒叫嚷,你才是小黑,你们仨都是小黑! 可惜它被长空狠狠教训了一顿,虽说猫都是扑鸟的,但金雕原形可比猫儿大多了,再厉害的猫也扑不了,黑猫老大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不仅没报成仇,还被人给抓了。 想到这里,它又开始在夏娃怀里挣扎,夏娃威胁道:“再乱动我就把你的毛全拔了,然后做成烤猫肉!” 黑猫:…… 长空开始跟斩楼讲今天她和夏娃都干了什么。 透过斩楼的视线看见考生伤人时,夏娃检测到了奇怪的能量场,不属于妖或是魔,也不是修士,她很好奇,再加不能进宫看皇帝,干脆带着长空去检查,花了好几天时间终于找到了义庄。 “住在义庄的老婆婆告诉我们,说以前义庄有很多很多猫,可这几天全不见了。她报了官,官府也在帮忙找,但愣是一只都没找到。” 黑猫听得懂长空的话,气得炸了毛。 “这跟考生袭击人有关系吗?”斩楼问。 “当然有,就是它干的。” 夏娃把黑猫高高举起,示意斩楼来拜见罪魁祸首。 斩楼把黑猫从头到尾打量了好几遍,“这黑猫是膘肥体壮,看着怪唬人的,但它怎么能附到人类身上?即便是成精的妖族,修为稍低一些也是做不到的。” “而且,我要是没看错,它不是成精,它是……成鬼了吧?!” 夏娃连声嗯嗯:“对啊,猫鬼,你以前见过吗?” 斩楼摇头。 夏娃把猫甩了两下:“你自己说。” 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莫欺猫猫不会说话。 黑猫嗷嗷嗷的叫,在场三人没一个听得懂,毕竟它死前离成精只差最后一步。只差最后一步的意思就是……不会说人话。 夏娃只好忍痛花了十几个积分,兑了个宠物翻译器出来,这是星际时代的科技产品,不仅能够翻译宠物的声音,还能跟翻译虫族及星兽的语言。 出乎意料的,外表看起来非常高贵神秘的黑猫,结果是个大烟嗓,明明喵喵叫时那么软绵,一张嘴说话就跟剌了砂纸一般又粗又低。 它将那天发生的事情,满怀恨意地讲了一遍。 最开始,是无人问津的义庄突然出现三只两脚兽…… “等一下,你说三只?”夏娃跟斩楼齐齐出声。 年尔,两个棒槌“弟弟”,还有“哥哥”,不是四个人吗? 黑猫不耐烦地道:“还听不听了喵?不要打断我的话喵?” 夏娃:“第四个人呢?” 黑猫气愤地在她手上打了一套空气猫猫拳:“谁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 它说的不是别人,正是南香鸣。 由于年尔等人进义庄时,黑猫老大正在外面骗吃骗喝,所以回来时三花猫告诉它说有四个人类来了,它也真以为那是四个“人”。 年尔的两个师弟不喜欢猫,因为它们一天到晚的叫,攻击性又很强,所以常常趁着年尔不在用石子击打它们。那天这两人一去不回,年尔在猫猫的眼里又行踪鬼祟,所以猫们都觉得她们不是好人,一定是要对信徒动手,说不定还要谋财害命! 说到信徒时,黑猫老大可得意了。 年尔本事大不好招惹,所以在黑猫老大的率领下,趁着年尔出门,它们便叼起石头去砸西屋的房顶,想把人骗出来再给他挠一脸土豆丝儿,没想到人是骗出来了,结果那可不是什么善茬儿! “都、都死了喵!”黑猫老大回想起这件事还会恼火,怨气冲天,“要吃了他喵!坏东西!” 它不知道南香鸣到底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人”。 既然不是人,自然也不可能是散修,更没可能有什么家族底蕴了。 猫猫们死得太快,几乎是眨眼间便全部消亡,以至于文婆婆从头到尾都没发现,然而黑猫毕竟与其它猫不同,它虽然也被杀死,却化作猫鬼,时时刻刻想着复仇。 说到这里,黑猫老大不爽地瞪着斩楼:“坏东西喵!不让我报仇喵!” 斩楼:“……” 她是无辜的呀,她哪里知道是这么回事?而且当时她完全是出于习惯才动的手,早知道这样,她说不定还能助猫鬼一臂之力。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因为斩楼的出手,黑猫老大不得不逃走,导致它已经跟丢了那两人,它不甘心得很,只能回义庄守株待兔。 “那个家伙……很奇怪喵,不敢靠近,喵喵喵。” 斩楼回想了下南香鸣的模样,“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类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