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入夜,雪魄为纾雅收拾好西行肃州所需的衣物用品后,在窗前点了一盏灯,细致描绘着一幅玉兔桂花图。 纾雅来到她屋中时正见她一丝不苟地作画。正好今夜月明星稀,从那扇窗向上看去可见一轮明月。 可今夜月亮并不圆满,总得等上个三五天才到望期,纾雅好奇她为何今日临窗作画。 问起,雪魄说是珠玑想绣些什么送给煜儿作为满月贺礼,只是想不出要什么图案才好,遂委托自己画个图样。 雪魄想到小皇孙出生于中秋之际,这金桂和玉兔都是吉祥之物,所以想了这幅玉兔摇桂图,待珠玑绣出来,制成襁褓或衣帽都会非常可爱。 雪魄善丹青,源于自小接触绘画。 她的亲生父母原本都是以卖画为生的普通画师,但后来父亲染上怪疾,变卖家产进京医治,最终还是因为拖得太久,不治身亡,母亲也因为受不了打击,投河自尽,只剩她一人在这举目无亲的京城,只得卖身安葬父母。 那时纾雅回到韦家不过两年,甚是心疼这个小女孩的遭遇,央求母亲与舅舅将她买下,最后玉翘也撒泼闹了一通,韦瀚这才同意留她在府中做丫鬟,而后罚了玉翘一个月禁闭,好好学习淑女仪德。 纾雅与母亲用自己存下的私房钱替雪魄殓葬了父母,并改了如今这名。见她身形娇小,纾雅不忍令其干劈柴洗衣的活儿,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做杂事。 闲时她便会捡些书房中的废纸涂涂画画,那时韦瀚正为玉翘请了师傅教授丹青,纾雅得到姐姐首肯,让雪魄在其学画时旁观。 时至今日,雪魄仍旧热衷于绘画,一则是为了缅怀父母,二是实在喜欢。 以后去往肃州,她便是纾雅身边唯一一位故宅亲人。 “再添几笔就成啦......到时候送过去但愿珠玑不要嫌弃画得杂。”雪魄说话间又露出两颗小虎牙。 那幅画她一连画了三日,必要赶在出发前送到宁王府珠玑手上。 纾雅只见那上边的枝叶花朵都画得十分细致,因是设计绣样,她勾清了所有线条,整个画面干净舒展,估摸着珠玑拿到手也能即刻明了。 “如此精美之作,何来杂乱一说?”纾雅来到桌案前,落座于雪魄侧边,伸手轻抚墨迹已干之处,“只是往后咱们也难以见到姐姐与珠玑了,背井离乡,你会伤心吧......” 言语间,雪魄已然停笔,草草归纳了桌上器具,浅笑道:“小姐何出此言?雪魄虽与珠玑感情好,可雪魄知道她与大小姐在宁王府必定生活无忧,即便分开了,他日总有重逢之时。比起这个,雪魄更想与小姐守望相助,背井离乡不重要,反正......和你在一起就是有家的......” 她话语间踌躇一番,本想说自己已经离过一次乡,可最终还是打消了说这话的念头。 当年是纾雅捡回了自己一条命,多年来,说是仆婢,实则二人像姐妹般同吃同住,有时甚至还干着同样的活儿。于她而言,纾雅除了没有与自己没有血缘外简直就是亲姐姐。 纾雅从不会强迫她盲从,所以她向来有自己的想法,谈话时纾雅本还有些愧疚,可听她如此说,心中甚是欣慰。 纾雅抬手拭去她下巴上一抹在调色时无心沾染的鹅黄,道:“往后别再叫小姐了,唤我姐姐可好?” “真的......可以吗?”雪魄用手背胡乱揩了一通,霎时睁大了眼睛,烛火映在其中,璨然闪烁。 纾雅握住她的手,不住点头。 这是自出事到决定同去肃州以来,二人心绪最为安宁的一次。 “雪魄不知何以为报,我......我这就去给你做你最喜爱的荷花酥!”雪魄兴奋至极,来不及折叠晾着的那幅画,兴冲冲跑出门去。 ...... 魏垣胸口刀伤即将完全愈合,血痂结一块脱一块,伍必心为他配制了新药,去腐生肌之效大增。 因白日里魏垣出门送别韦家人,自己又与红荼叙谈,直至日暮时分,伍必心才着手准备今日份药膏。 纾雅替雪魄合掩房门后,回到自己院中,如今仍是她住主屋,魏垣居于侧。伍必心便在这时端了药膏来。 魏垣房门虚掩着,他知道今夜纾雅去了雪魄屋里,不再等她回来闲谈,沐浴后便兀自在屋内处理些私事。 半晌,门扇被推开,魏垣正端详一封新收到的书信,轻声道:“必心......” 说话同时,他抬起头。眼前之人并非伍必心,而是纾雅。 方才纾雅见伍必心拿来的是药膏,便主动提出要为魏垣上药,他知道纾雅“有所图谋”,半句话没说,直接允了。 魏垣吃了一惊,忙把手中信件对折两回,压到笔架底部。 “是我......”纾雅随手带上房门后,托着药盘来到魏垣近前,盈盈一笑:“我来替大人上药,这可是伍大人新制的。” “先前救急也就罢了,如今这些小事还是交给伍必心比较好......”魏垣语气略带窘迫。 “大人这是怕我?” 被她说到点子上,魏垣沉默几许,无奈发笑。从内心出发他想纾雅来,可换药一事,又得“坦诚相见”,这让他觉得无比别扭。 他这个样子纾雅已见过多次,羞得比自己还像小姑娘,完全失了王爷威严。 不过这一次他不像之前那么抵触,笑意收敛之后,自行宽衣。 先前暑气尚存时,不敢时时包裹伤口,如今基本愈合,更是无需包扎,他脱下单衣后伤处便赫然显现。 纾雅用玉片挖出些许墨绿色药膏,在他伤口处均匀涂抹,如此往复近十次,盏中药膏所剩无几。 上完药后,待其风干,纾雅这才开口与之交谈: “怕......什么呢?” 魏垣不知她第一句竟会问这个,心头一颤。 虽然纾雅答应留在自己身边,可他从前浪费了太多了解彼此的机会,以至于如今掐不准纾雅对自己的心思,生怕自己情难自已时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纾雅眼中满是真诚,若要论事,她向来百无禁忌,看魏垣那沉思之态,心中就有了谱。 “我们不是夫妻吗?”纾雅凑到他身前,“我是来亲近你的,又不是害你的。” 捕捉到她语气中那示好意味,魏垣假意负气道:“你不是说我们从未相爱,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