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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青春 希望

这个导演要谢罪 丘拉皮卡 7783 2024-04-17 21:34
   穗城星汇影院,护士姐姐已经哭得稀里哗啦。   每次疗养院给逝世的老同志开追悼会,她都被要求站在   主打一个纤细敏感。   这样的护士姐姐,脑补秦志亮的牺牲都会掉下泪来,再亲眼目睹木小林的垂死挣扎,两只眼睛已然是呲水枪的状态。   忘形哭泣的姐姐还没忘了本职工作,不时扭头观察李政委。   很好,还是靠着椅背的放松态。   那就继续哭个痛快!   李玉成的身心,其实并非护士想象的那般放松。   随着小战士一步步地接近目的地,随着黄绿色的雾气加速散去,那条山脊显露得越来越清晰。   李玉成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电影里的诸般地势,一早就刻在他脑海里,他当然知道,那道山脊连着天马山的侧峰。   那里是老班长牺牲的地方。   那里有他难以遗忘的记忆。   小战士翻过山脊遇到了一个哨兵,终于找到了传达命令的对象,他随着哨兵下到山腰,进入了一个隐蔽的坑道入口。   光线很暗,视野狭窄,但李玉成的眼睛死死盯着大荧幕的左侧角落,他知道那里有些什么。   他远离护士的右手死死地扒住座椅扶手,克制住左手握拳的冲动。   同时极力地放慢呼吸。   哨兵离开了,小战士迈步向前,李玉成能感觉到,荧幕里的他也在克制着自己。   接着小战士又站住了,保持着目视前方的姿势,后退,蹲下,把一支伸出来的苍白手臂复位掖好。   视野放大了一些,李玉成终于看到了他无数次在梦里见到的场景。   老伙计们,又见到你们啦。   虽然看不到你们的脸,但不再是陵园里的名字。   唯一可惜的,是没有老班长。   他今天   既然坑道还原的不错,其他犯错的地方就当看不见吧。   那条手臂让泪点很低的护士姐姐再度破防,又拆了一包纸巾不停地擦眼泪,一边擦还没忘了看老李。   不愧是百战余生的老英雄,这么震撼的场景都毫不动容。   所以之前为什么看到个司机、听了声枪响就那么激动呢,护士百思不得其解也就不再多想,把心神尽兴地投入到电影里面。   ……   李唯一觉得自己错怪陈导了。   连续几个大段落的压抑,原来是为了结局的一举释放。   转瞬即逝的狙击对决,只是一道前菜,接下来山顶一定会来一把大的。   看着那摞成小山的战士遗体,李唯一唯有慨叹,这片子太硬核了,不知道陈导是怎么折腾过审的。   尽管只露出了下半身,但也是国产片里难得的大尺度了。   之前的战争片遇到类似场景,多少也得盖个白被单。   随后的坑道行进,同样令李唯一大感好奇。   他自己就是视频播主,拍片子算是半个行家,然而以他自身掌握的摄影技术,也想不出在这么狭窄的坑道里,如此流畅的运镜是怎么完成的。   坑道的距离并不是很长,很快木小林就进入了主坑洞,见到了他的任务目标,天马山守军的指挥员。   李唯一振奋的精神立马冷却。   将近200人的加强连,连同轻重伤员在内仅幸存11人,其中2个军官,一个姓金的副指导员,一个姓杨的排长。   以木小林为主视角,镜头逐一扫过主坑洞内的战士。   一个陷入昏迷的重伤员躺靠一个蒙着双眼的战士怀里,木小林冲过去摘下水壶想要给伤员喂水,却发现壶里面的水早就漏光了。   木小林手足无措地在挎包里掏吃的,却忘记了跟前的两个人根本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旁边一个吊着膀子的轻伤员干涩地说道,“别掏了,咽不下去的。”   木小林尴尬地站在原地,他的肢体语言告诉李唯一,这不是他预想中的“会合”,自己除了报个信,似乎没什么可做的。   就在这时,坑洞突然震颤起来,头顶有灰土扑簌簌地落下,木小林站立不稳直接扑倒在地。   坑洞里的其他人,则依旧跟没事人一样,只有刚才开口的轻伤员上前把趴在地上的木小林拉起来。   “打炮的时候,不能趴地上。”   木小林挨着他刚坐下,向上的坑道口滑出两个人,正是幸存的两名军官。   杨排长走向角落,金副指来到坑洞中央,在一波一波的震颤中稳稳地站立。   “同志们,我们接到了上级的命令,天马山守备任务提前结束,我们可以相机撤退到后方去。”   战士们的视线一下子聚焦集中,但没有人私语讨论,也没有人插话询问。   “我们在天马山阵地坚守6天7夜,成功为团主力赢得了巩固二线防御的时间,圆满完成了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   现在,敌人正在进行下一波进攻的火力准备,天上有飞机下蛋,地上有大炮轰山。”   似乎是故意呼应他的话,主坑洞适时来了一波“大地震”,金副指被震得站立不稳,但晃了几晃终究还是没有摔倒。   “嘿嘿,看来这波蛋的个头儿还不小!   按理说,我们现在就可以走山背后的坑道撤退,等我们出了坑道下了山,差不多也就天黑了,找机会渡过白水河,我们就可以顺利撤下去。   但是这样做,等于提前一晚将我们坚守至今的阵地拱手送给敌人,他们掌握天马山要点的时间,将提前一整夜。   在这一夜里,他们可以做很多事,很多因为我们的坚守,千方百计想做又做不到的事。   而且现在撤退,我们将拱手让出战斗的主动权,丧家之犬,生死由人。”   木小林不明所以地看看金副指,又环顾四周扫视其他的战士,他们似乎知道自己的指挥员打算做什么,用坚定的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支持与信任。   “杨排长,汇报物资情况。”   “三八步枪4支,子弹33发,铁把冲锋枪1支,弹匣半条,手榴弹13颗,爆破筒3根,信号枪1支。”   杨排长停下汇报,眼神扫向木小林背上的汤普森,后者这才意识过来,开口接道。   “木托冲锋枪1支,弹匣两条,呃,还有一把军号。”   金副指朝着木小林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同志们,昨天晚上,我讲到钢多气少与钢少气多。   什么是钢?头顶铺天盖地的炮弹和炸弹;什么是气?我们毫不退缩的意志与信念。   我们要让敌人明白,只要有我们在的土地,就不要妄想可以轻而易举地占领,就要有付出惨痛代价的准备。   敌人试图在天黑前发起最后一波攻势,我们的回应只有一个,那就是迎头痛击。   我们要用积极的行动告诉敌人,9连想走就走,你留不住!9连想打就打,伱打不赢!   现在我命令!”   除了两个重伤员,其他8名战士与木小林轰然站起靠腿立正。   “敌人炮击停歇之后,全体分为两个战斗小组自左右坑道口出击,我指挥原9连战士为右小组,杨排长指挥8连2排战士为左小组。   各组据守山顶两侧阵地,以我的哨声为令,向敌军发起反冲锋。   击退敌人之后,各组火速回撤,团长给咱们准备了一个惊喜,这回让他们也尝尝炮火扫地的滋味。”   做完了战斗动员,金副指走向一脸茫然的木小林,后者急切地问道,“金指导员,你还没说我跟哪一组。”   金副指没有回答,而是指着木小林腰间的军号问道,“还吹得响吗?”   木小林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我只学过一点儿,而且这号被打缺了一角,声音怕是没原来透亮。”   金副指笑着点了点头,“够用了,把你的汤普森借我使使。上去之后你跟在我身后,听我的哨子吹号就行。”   木小林急了,“指导员,我也要参加战斗。而且,我只会吹起床号。”   “没事,敌人能听到号响就行,什么号无所谓。吹号就是参加战斗,号吹响了我给你记功。”   震动停歇,两个小组分别进入坑道,李唯一知道,最后的大场面要来了。   然而他才被指导员的动员鼓动得亢奋无比的心情,却随着地表阵地的景象映入眼帘而飞速消退。   地表已经谈不上什么阵地,不过是一个个依托地势的弹坑,守军唯一的掩护,只有阵地中间高高耸立的方型岩石。   岩石表面布满了爆炸的痕迹,但毫无崩碎的迹象,这也部分解释了,为什么这块阵地能坚持到现在。   开始有枪榴弹和手雷被不断地吊射上来,在弹坑附近炸出一簇簇不大不小的烟尘。   木小林趴在弹坑里攥着军号,紧盯着隔壁弹坑里的金副指。   后者则时不时地探出身体打上几发点射,随后马上转移阵地,让追踪他的子弹、榴弹和手雷都给了空气。   木小林扭头看向另一侧,小组里的另外1名战士与金副指一样,一个人撑开一段十几米宽的防线,在弹坑间不停地跃动着。   至于小组的最后两名战士,视野里已经看不到了,只有不时响起的枪声和爆炸声,提示着李唯一他们的存在。   金副指重新回到视野中,他在看过手表之后,掏出一个哨子用力吹响。   趴在弹坑边的木小林忙不迭地把军号举起,怼到嘴上就吹。   下一刻,军号发出不成调的“噗噗”的声音,低沉暗哑,毫无穿透力。   军号的前景中,金副指跃出弹坑,端着冲锋枪一边搂火一边跃下山脊。   木小林站起身来,昂首挺胸再次发力,这一次声音响了一点,但依然不足以盖过他身前身后的爆炸声。   在他另一侧,两名战士端着三八大盖,与金副指一样在视野内一闪而过。   木小林拼命地吹着号,零散的音符逐渐连接在一起,音量也越吹越高越吹越亮。   火线上响起不合时宜的起床号,李唯一却完全不觉得滑稽。   木小林的身影突兀地高出山脊,他的周围开始不断腾起烟尘,但是他不管不顾,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吹号。   吹得满脸通红,吹得青筋暴起。   李唯一莫名地觉得,略带暗哑的号声似乎变得直刺云霄,盖过了密集的枪炮声,盖过了厮杀的呐喊声。   直到尖利的啸叫声从头顶掠过,更高更大的烟尘在远处山腰处腾起。   李唯一期待许久的战斗大戏,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昂扬的军号声吹散了他胸口沉积的压抑,但他还是觉得远远不够。   这可是本方火炮在电影中唯一一次发言,居然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能速射三轮掩护炮火,对那时的我军步兵团来说,已经是竭尽全力。   挫败敌军攻势的战士迅速折返,金副指一把扯走了还在压榨洪荒之力的木小林。   5个人像做滑梯一样顺着地道滑入主坑洞,汇合了另外一个小组,把两个重伤员搬上担架,再鱼贯滑到山背后的坑道口。   一行人走出坑道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只留下一丝余晖。   众人前行不过几步,半空中传来低沉的呼啸,刚刚战斗过的山头上,火光冲天而起。   金副指笑道,“敌人放烟给咱们送行。”   杨排长抽出一支信号枪,打光了剩下的信号弹。   “放烟怎能没有窜天猴,我来给坚果佬再填个乐子。”   然而那几簇划过天际的彩线,却好像拉开了整块天空舞台的帷幕。   山对面,河对岸,不断升起新的彩线,把天幕织成一张缤纷绚烂的大网。   间或,还有大大的彩色亮点,在高空炸开再缓缓降下,如同光幕上绽放的朵朵夏。   李唯一贪婪而又痴迷地看着眼前的七彩弹幕,在这部蓝灰底色的电影里,眼前这一幕的反差是如此的激烈而生动,让他舍不得挪开哪怕一秒钟视线。   他的耳边响起并不陌生的旋律,2个小时的观影时间里,除了无时不在的炮击,以及穿越树林时的自然声,成调的旋律少之又少。   当下这一段只在很少的几个场景出现过,采用的乐器也只是寡淡的提琴或是木管,要不是电影里的背景音乐实在太少,很可能会被他直接忽略不计。   然而当这段旋律由恢弘的交响乐重新演绎,李唯一内心留存的不甘心与不满足瞬间被一扫而空。   前奏过后,一个低沉的男音切入。   ——如果天空永远晴朗和煦   ——我不会告诉你浴血光荣的记忆   ——曾经的远征已融入岁月大地   ——炮火中回眸是尊严的高地   天空中的照明弹再次炸开时,变成了真实的烟。   镜头一边降下一边收束,露出一个窗前少年的头和肩膀,他仰望星空的头慢慢低下,引导镜头对准桌上一本陈旧的相簿。   ——每个人的青春都有选择的权利   ——保家卫国是我的前赴后继   相簿里是一张放大的老照片,上面是簇拥在一起的年轻战士,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有照片下方的一行白字清晰可见。   9连出征合影,1951年10月。   ——为了家园不再有亲人哭泣   ——我毅然去接受硝烟弥漫的洗礼   ——美好的青春绽放出战地黄   ——绚烂的流星只为你我呼吸   相册翻过,照片上是年轻的刘四喜,扎着围裙戴着厨师帽。   他正从水桶里拎起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水珠溅在他的脸上,让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每一代的青春都有成长的定义   ——捍卫和平需要我去赢得胜利   再翻,是一块篮球场,前景是白水河岸边的侦查参谋,腋下夹着一个篮球露出两排白牙,身上老式的篮球背心上面,印着河海大学四个字。   ——生命可以老去   ——唯有荣耀绚烂天地   ——啊时光荏苒永志不忘   ——我把青春的旗帜高高扬起   ——高高扬起   李唯一大口地呼气吸气,抑制住鼻眼难以控制的酸意,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青春,然而有些青春尚未绽放已然凋谢。   歌曲进入   李唯一看到了付子玉跟他的侦查小组,4个人一个不少,戴着坦克帽穿着坦克服,排成一排站在一台老59前面。   589高地的张连长坐在一台拖拉机上面,想要模仿纸币上著名的女拖拉机手,只不过他不是露出侧脸眼望远方的姿势,而是扭头疑惑的表情,显然是抓拍失败了。   秦志亮穿着深蓝色的船长服,帽子扣在他的一条手臂上,倚着船舷神态潇洒。   放映厅的灯光亮起,完整的画面压缩成左侧的一半,空出来的位置,长长的职员表开始如瀑布倒流一般升起。   放映厅里却没有人起身,大家依旧痴痴地看着左侧的画面。   相册被合拢插回到书架上,随后传来的是鞋子与地板的摩擦声,椅子的拖动声,以及房门的闭合声。   镜头依旧对着压着玻璃板的书桌,右下角还有一张照片。   是一个老人抱着一个娃娃,正用右手指着镜头的方向逗弄娃娃扭头。   虽然须发皆白,但从五官很容易辨别出来,那是年老的木小林。   “吁”,被憋了许久的那口气在同一时刻被释放出来,在重新陷入安静的放映厅内汇集成一束音爆。   李唯一憋了又憋的眼泪,终究还是流了下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又一把,同时大口地深呼吸,然而双眼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就是关不上。   能看到安度余生的木小林,真好!   魔都vme影城,泪点比较低的米图,此刻早已没水可放,因此还有余力安(tu)慰(cao)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群友。   “好啦好啦,舍不得秦参谋,你可以回去续写平行时空嘛,人家导演都给了提示,船长的职业不是更能满足你的制服控?”   穗城星汇影城,护士再次大雨滂沱,核心任务李政委都顾不上了,她绝对是水做的人儿,永远有泪可流。   李玉成看着那张老年木小林的照片,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失神状态,这还是他今天   他把自己整个人都献给了部队,没有成家,没有子女,直到没有亲人。   如果没打那场战争,他应该也会重复大部分乡邻的生活,娶妻、盖房、生子、抱孙,就像照片上的木小林一样。   片刻之后,观众的讨论声和走动声惊醒了李玉成,他摇头失笑,不再去想这个无聊的假设。   戛纳影节宫,波拉克走出德彪西放映厅,一边翻阅速记本,一边斟酌影评的切入点。   一个跳脱的年轻导演,一部躁动的青春史诗。   如果没有那个画蛇添足的结尾,他的评价还能更高一点。   现在嘛,1颗星给导演,1颗星给摄影师,1颗星给两个主演。   总计3颗星,其实有些偏高,但年轻人值得某些优待。   此刻在波拉克的楼上,《每日银幕》对陈一鸣的采访也到了尾声。   克罗艾看着提卡问道,“陈,不少专业人士对电影的结尾存在疑问,他们觉得那场大型烟秀破坏了整部影片的基调和节奏。   有人说,这一段拼凑视觉奇观的意图过于明显,显然是出于迎合大众的目的,这样做拉低了整部电影的思想性与艺术性。   陈,对于那个结尾,你最初是怎么想的?”   陈一鸣面对差评毫无动容,这种结果他早有预料。   “电影是面向大众的文化产品,面对不同的观感,收获不同的评价,这是每一个主创的宿命。   在电影制作完成的那一刻,与我这个导演就没有关系了,如何解读是观众的事,我最初的想法是什么完全不重要。   于我个人而言,更愿意让观众怀着一个好心情离开电影院,即便是整体悲伤沉郁的氛围,在结尾也应该引出希望的种子。   说这是编剧添加私货也好,说这是导演固执任性也罢,我都认,因为导演和编剧都是我。   而且以后我还是会这样拍。”   握手告别了克罗艾,陈一鸣双手插袋慢悠悠地往外走。   影节宫外面,依旧是摩肩接踵的人群,尽管此时距离晚上新片首映礼的时间还早。   广场上,最显眼的就是长长的购票队伍,这些都是为了少量首映观众票而孜孜以求的影迷。   而长队外围,则是更多的举着纸板求票的影迷。   陈一鸣路过一张张肤色各异的面孔,扫过一张张写有1951字样的纸板。   他笑了笑,一头扎进克鲁瓦塞特大街上的人流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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