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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知己 价值

这个导演要谢罪 丘拉皮卡 3402 2024-04-17 21:34
   今天参与试镜的,只有陈一鸣一个人。   这方面他倒是提前享受了一回顶级大导的待遇,所有与电影拍摄有关的事务,全部由他一言而决,另外四家制作方完全不插手。   他与侯永目光平齐地对坐,可以非常清晰地观察到后者的状态。   侯老师在思考的过程中,内心在反复揣摩角色当时的心境,脸上不由自主地开始不断变换表情。   换句话说,他正在做无台词表演。   急躁的,愤怒的,悲伤的,坚毅的,各种表情连续切换,非常精准地将相应的情绪传达给了陈一鸣。   真是一个好演员!   最后,侯永停留在一个状态不再变化。   呈现在陈一鸣面前的,是一张平淡、而又稍显疲惫的面孔。   他的目光似乎完全没有焦点,斜向下45度看着地面,自顾自地说着话。   声音同样平平淡淡,不带一丝起伏变化。   “天马山主峰阵地,两天前与团部做了最后一次联系,此后完全失联。   当时9连副指导员汇报,连长、指导员已经牺牲,阵地上的干部战士算上轻伤员在内,只能编出5个班。   昨天外围观察的侦查员回报,坚果军全天进攻6次,炮火准备长达4个小时,对地空袭3次。   阵地还在9连手上。”   他突然抬起头,没有温度的眼睛盯着陈一鸣,冻得陈一鸣心底一僵。   “主峰左右两翼的473、432阵地已经失守,他们被敌军三面包围,与后方的交通线被两个方向的炮火,24小时不间断地覆盖封锁。   我需要一个熟悉主峰地形的向导,和张参谋一起渗透进去,通知9连撤退。   你们两个是他们生还的唯一希望,因为给9连的命令是,除非有援军赶到接防,他们必须守到明天天黑。   我已经决定退守二线阵地,不会再派出援军。   再多一个24小时,9连可能撑不到那么久。   任务具体细节,你们两个路上沟通。”   侯永抬手看了眼手腕,做了一个看表的动作,放下之后再度凉凉地对齐视线。   “现在是下午3点45分,2个小时之后,团里仅存的3门75山炮会向主峰阵地前沿打3轮急速射,掩护你们撤退。”   说完这一大套自编的台词,侯永身板不动,表情依旧,只有眼神稍微一松。   陈一鸣觉得自己的心跳也随着侯老师的眼神舒缓了节奏,告诉自己即兴表演已经结束。   “啪啪啪”,陈一鸣用鼓掌表达自己的赞叹,摄影机镜头后面的祥瑞也如梦方醒,也跟着拼命鼓掌。   “太棒了侯老师,我的面前好像是一座喷发前的火山,在极力压制着微微战栗的山体。   台词编得也好,比我设想的原版还要好,我该给伱一份编剧费。   你的表演完美地回答了我刚才的问题,但我还是想听你具体讲讲,在进入表演状态之前,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如果说刚才的稍许疲惫是演技的表现,现在侯永身上脸上透露出的疲惫,就是真实的身体反应。   演戏,从来都是一个力气活儿。   他放松了自己的身体,一直挺直的背向后靠在椅背上,微笑着说道。   “陈导问了一个好问题,给了我很多启发,我得先向你说声谢谢。   其实我也没有答案,只是按照自己本能的想法来演。   打仗就是换命,现在我对这句话又有了新的认识。   我想当时的14团团长,内心一定非常煎熬,因为他要与自己的人性作斗争,因为他要不停地让别人去死。   给传令兵和参谋下命令的时候,已经是   如果我是那位团长,一定已经心痛到麻木了。   所以反复模拟之后,我觉得就该像刚才那样演,平淡,一点点疲惫,脸上不带情绪。”   说到最后,侯永突然反问过来。   “陈导,那个问题,你的答案又是什么呢?”   陈一鸣两手一摊,“我没有答案,所以我连试镜台词都没有给你。   你怎么想的就怎么演,我觉得你的情绪与整体电影合拍,我就用你。”   他哈哈一乐,说道,“侯老师,现在我就觉得你的表演跟电影的基调很搭配,说明咱俩三观一致,人生多一知己,当浮一大白。”   侯永却是啼笑皆非,“知己不知己的以后再说,陈导你这么拍是不是有点太任性了。   我过来之前听李箭说过的,这可是一部主旋律电影,这样子诠释我军团长,还是半岛战争中的老英雄,会不会有些过于冒险激进?”   演员质疑导演,还是在试镜的时候!   不过侯永有这个资格。   陈一鸣当然没有权威被冒犯的愤怒,反倒觉得试镜最关键的部分来了。   能不能说服资历最深的侯老师,进而让所有主创跟着他的步调走,全看他接下来的回答。   试镜不止是导演试演员,何尝又不是演员试导演呢。   陈一鸣挺起背,一字一句地郑重回答。   “侯老师,那场战争已经是将近60年前的事情了,那是华国最后一场举国之战。   它的巨大意义,它的历史地位,每一个华国人都不止一次的了解过、学习过、背诵过。   大街上随手拉个人一问,保家卫国,张口就来。   但是这四个字,在当下的华国人心里,又有多少实际的分量呢?   战争已经离华国人很遥远,远到普通人包括普通一兵都很难代入,所以我们会听到很多不好的声音,质疑烈士,质疑牺牲,质疑每一场战斗的意义。   我不觉得那些声音全是刻意的抹黑和诋毁,作为一个导演,一个大众创作者,我历来坚持平等客观地看待社会上的所有声音。   因为那些声音,都是普通人心底意念正向或反向的折射与回响。   电影属于意识形态的一份子,具有传达某种价值的作用。   不同时代的电影,必然传递不同的价值,这不是由创作者决定的,而是由观众决定的。   半岛战争题材的电影,首先要立足于观众对半岛战争的共同记忆,这是每一个创作者都不能违逆的。   五十年代初,八一厂为了拍摄半岛战争的纪录片,牺牲了二十多位摄影师,这些片子在华国播放之后,起到了极大的鼓舞作用,激发了人们支援战争的决心。   五六十年代,我们拍摄的半岛战争电影,则着重表现战士们的机智勇敢,指挥员的机敏决断。那场仗我们打赢了,观众与创作者有着扬眉吐气的共同记忆,这样拍当时的观众自然喜欢。   越往后,半岛战争就越远离电影创作者的视线,因为电影同样要契合国家的发展形势。   如今间隔三四十年再拍半岛战争,确定题材可行之后我想的   陈一鸣停下了自己的长篇大论,看着侯永,等着他的回答。   侯永一直在尽力跟随着陈一鸣的讲述展开思考,讲述越深入,他的眉头皱得越紧。   面对陈一鸣突然的提问,他眉峰紧锁,好一会儿才回答,“你是说,主旋律电影距离观众太远了?”   陈一鸣不由得一笑,“侯老师,你想的太远了些,咱们这部《1951》可不指望回答这么深刻的问题。   我的意思是,现在的华国是个极大多元化的社会,这是一个客观事实。   关于半岛战争,社会的共同记忆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低到了最低限度,这也是一个客观事实。   这些天我随口抓人闲聊,就听过不止一个人说,出兵其实根本没必要,坚果还真敢打过鸭绿江不成?   你看,时过境迁,比麦克阿瑟更懂麦克阿瑟的人,大有人在呢。”   这回侯永听明白了,他追问道,“所以,陈导希望《1951》迎合哪一种价值呢?”   终于把话题引到了自己的方向,陈一鸣很开心地回答到,“哪一种我都不想迎合。   既然社会共同记忆已经低无可低,那么我们不妨将电影的价值观传递也压制到最低限度。   以冰冷的镜头、客观的事实,唤醒半岛战争的沉睡记忆。   这就是《1951》最大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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