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苇在空地有踱步半天,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你去叫老二,老五过来。”卢苇吩咐道。 旁边的水匪自然知道这说的是原来的二当家,五当家。 没一会儿功夫,两人就来到了卢苇身前。 “大哥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屋里说,咱都出来就怕二当家多想。”马苏说道。 卢苇现在听到二当家,恨不得牙都咬碎。人家都骗惨了咱,你还二当家呢! “你们先看看这个吧。”卢苇说着话便将悬赏令递了过去。 按说在水匪窝里,不该出现这么多识字的,但还真就巧了,这几位还真都认识。 卢苇小时候是念过几年书的,后来才去帮人跑船。 而马苏原来还真是一个正经读书人,可惜没啥天分,连个童生都考不上。后来出来做工,遇见了卢苇就一直跟着跑船。 老五许重原来是监狱的狱吏,失手打死了人,才跑到这里当水匪。认识的字不多,但够用。 两人接过来一看,当即傻了,二当家居然是沈家女婿? “你们怎么看?”卢苇问道。 马苏和许重脸上的表情也极为精彩。能怎么看啊?脑子里嗡嗡的乱响! 门阀女婿不该是谈吐优雅,风度翩翩的么?二当家那张嘴就是造反,闭口就是江湖英雄的,能是沈家女婿? “我倒真是小看了我们这个二当家,说话真真假假,半虚半实,愣是没发现一点问题。”卢苇气道。 “大哥说的是啊,而且二当家说的那些话确实在理啊,我真是看不出来他只是为了活命才编瞎话。”马苏困惑道。 “要我说咱们都不用想,悬赏不是说了么,五十万两,咱只要把他送回去,有了这五十万两哪里去不得。”许重说道。他似乎看见成堆的金银就在面前。 “沈家的钱,你有命拿有命花吗?你真以为沈家会给你一百万?”卢苇说道。 “大哥,我倒觉得可行,但咱不要钱,只要把二当家送回去,沈家就欠了咱们一个人情。以后未必就用不上。”马苏道。 “那怎么跟他说?” “这……”马苏也犹豫了,低头沉思起来。直接挑明了说,双方都下不来台,还换什么交情。 卢苇的心里矛盾极了,一方面是因为陆瑾欺骗了他,另一个方面是他真的被陆瑾那些话说动了,心里的欲望不可遏制的成长,点燃你欲望的人却是门阀女婿。他怎么可能帮你图谋什么宏图霸业。 “我已有定计,回去吧。”卢苇沉默了半晌说道。 “啊,大哥想怎么办?”许重问道。 “口口声声兄弟,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几分真心实意。大不了把他淹死在这云梦泽喂鱼,也要把这口气出了。”卢苇边说边走。 三人回到屋里,只见陆瑾早已和山寨兄弟打成一片,满脸喝的通红。他倒是自在,真把这里当家了? “大哥回来了,怎么出去了这么久?”陆瑾看到卢苇回来问道。 “一点小事。”卢苇应付道。 “我看大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难事,说出来让兄弟给你参谋参谋?”陆瑾拉过卢苇的手就把他按在了旁边的位子上。 卢苇:“……” 卢苇真的恍惚,这能是江南世家的女婿? “都处理完了,一点小事哪里用的着劳烦兄弟。来,喝酒!”卢苇按下烦乱的心思端起了酒碗。 一阵觥筹交错,气氛正酣。陆瑾也喝了个七七八八。 “兄弟有什么打算?”卢苇问道。 “打算?什么打算?”陆景奇怪道。 “水寨生活艰苦,而且我说句不怕兄弟生气的话,就现在这条件,兄弟的本事也施展不开啊。所以我想着先送你回去,等我们把这个岛弄的有点样子了,再接兄弟过来。兄弟到了城里,正好也先帮我们打探打探情况……” 按照卢苇的盘算,自己这个说法合情合理,陆瑾一定会借坡下驴,溜之大吉。 “大哥什么意思?刚让我当二当家,现在就要我回去,你耍着我玩呢?”陆瑾瞬时把酒碗砸在了地上,一脸的怒气。 在场知晓内情的三人懵逼了,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你沈家女婿不该正好有借口回去么,怎么还不愿意了呢? “哎呀,兄弟错怪大哥了,大哥是真心实意的,只不过眼下确实没兄弟施展的地方。兄弟回去也好给亲戚朋友报个平安不是?怎么你都出来一个多月了,做大哥的不能不为兄弟着想。” “我还以为大哥是嫌弃兄弟了。”陆瑾打了个饱嗝。 “那我就安排人明天送兄弟回去?” “不回去。我有手有脚,怎么就没有施展的地方?”陆瑾一把就把卢苇扒拉开了。 回去是要回去的,但不是现在。现在他是一个真正的无产者,连最后的资产都被那些水匪弄走了,他现在回去连饭都吃不上了。还回去干嘛? 至于沈家,陆瑾则根本不知道沈家为了找他动用了多大力量,在他的意识里,已经一拍两散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通过最近的事情,他看清了自己的弱小。自己没有真正的实力,说什么都是扯淡,而结交这些草莽,未必就不能成为助力。 陆瑾忽悠卢苇是真,但他其实自己也热血沸腾的。怎么可能现在回去? 三人彻底懵了,这沈家姑爷怎么好好的日子不过,一门心思当水匪呢?水匪这么吃香吗? 难道他听到我们的说话了?不能啊,特意在一个空旷的地方说的。 陆瑾还真没那么大的本事,一切就是巧合罢了。 “诸位兄弟,听我说几句。”陆瑾站起身手里拿着酒碗哐哐的敲了几下桌子。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想听听二当家说什么。卢苇则彻底乱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我问各位,我们是谁?”陆瑾扫视四周问道。 “我们不就是水匪吗?” “英雄好汉!” “说的好,我们是水匪,也是英雄好汉。那我再问你们,各位为什么在这里?”陆瑾目光横扫四周。 在座的很多人都低下了头,但凡日子能过下去谁愿意来当水匪?当然也有单纯杀人越货的。 “二当家,我家的地全都被地主占了,我没有活路,才当了水匪。” “狗日的王衙内,搞大了我婆娘的肚子。我把他给宰了。” …… 一旦有了人带头,众人纷纷诉说起自己悲催的命运来,有的甚至在低声抽泣,整个屋里成了个诉苦大会。 “那我再问你们,你们以后怎么办?”陆瑾将酒碗拍在桌子上高声喝问。 “……” 没有人回答得出来,当水匪有今天没明天,不一定哪一天就横死了,哪有以后? 卢苇有心想阻止,他搞不清楚陆瑾到底要做什么,但是看这场面,就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了。 “我来告诉你们,你们没有以后。过去你们受了苦,你们没了活路,所以来当了水匪。然后今天拦路抢劫,明天杀人越货。今天你杀他,明天他砍你。”喝完酒的陆瑾自然豪气干云。 “因为你们根本没有想清楚是什么逼得你们不得不当水匪,是什么让你们没有明天。是这狗屁的世道,是官员中饱私囊,是地主巧取豪夺,是他们让我们没有活路。” “我们抢劫跟我们原本一样的贫民,欺压原来跟我们原本一样的百姓,算什么英雄好汉?”陆瑾再次厉声喝问。 “我们要对付的是那些欺压百姓的狗官,对付的是那些巧取豪夺的地主。只有彻底砸碎这狗屁的世道,我们才能有活路,我们的子孙后代也才能有活路。” “所以我们不能只想着做一个打家劫舍的水匪,我们要替全天下那些受苦的人们——替!天!行!道!”陆瑾声震山河。 四个字,字字如刀!如重锤一般砸在卢苇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