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一家欢喜,一家愁...
县试案首,不啻于一份荣膺。 当下。 周围的人也听到这边的交谈了,有人大喊:“案首是贾神童!贾琮!” “看来祁玉屈居第二,这幽燕第六子的名头,怕是要放到贾琮头上了。” “再大也大不过幽燕第一人,第五的罗奇才可是秀才功名呢。 想要再进一步,那也得举人才行,唉,乡试也是今年同考啊。” “听说那罗秀才与贾琮才打了赌,若是贾神童十二岁中秀才。 罗讼棍宁愿革掉秀才功名,若真是十二岁高中,我大楚岂不又出一个少年秀才?” “是啊,记得本朝最年轻的秀才,是当年赵衵创下的十三岁.......” “考卷是要发还的,待会我们去观摩观摩贾神童的文章。 说不准咱们明年就中了,真是的,人比人,气死人。 国公府之后,年纪轻轻,就抢了案首,还让不让人活了? 有本事贾神童把府试院试也一道拿下来,来个小三元,我就五体投地服他!” “对!”不少人羡慕嫉妒。 贾琮正打算离开,人群中看榜的一位老头,忽然倒地发抖。 口吐白沫,他孙子连忙扶住了他。 有旁人感叹:“城北的杨大爷啊,考了大半辈子,硬是过不了县试.......” “唉,科举之道,难于上青天!” “应该是科举之弊端、之荼毒,不亚于秦始皇之焚书坑儒。 先秦之人怎能想到,儒道贻害无穷、害人不浅。” 周六合轻声道:“景之兄,在下先行一步,单留家母孤苦一人。 我实在放不下心,待有空,欢迎景之兄前来做客。” “请便。” 贾琮点头,话音刚落。 就有门子迎下来,神态恭敬许多:“贾案首,县尊大人有请。” 哗! 闹哄哄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一众目光哗啦啦看过来。 无数双火眼金睛盯在贾琮身上。 ........ 永昌门东的家宅。 罗奇才沉着脸问:“那贾景之果真中了案首?” “是的,二月初考的县试一场一天,十八日就张榜公布了。” 罗通小心翼翼地躲避那双吃人的目光,硬着头皮继续说:“今儿全城皆知了,连祁玉都屈居第二。” “混账!” 罗奇才咬牙大怒,把书本劈头盖脸地扔过来。 罗通赶紧溜之大吉。 罗奇才脸色阴晴不定,暗暗揣测:“不妙!县试案首必取秀才,此乃不成文的规矩。 冯禄敬酒不吃吃罚酒,不顾罗某的威胁,那贾景之怎么可能有如此制艺? 若真照这般下去,府试在西路厅,是同知沈郜主考。 院试又是可恶的陈东生.......不行!绝不能让他得逞!” 想通此由。 罗奇才又朝门外呵诉:“罗通,滚进来!” 门外瑟瑟候着的罗通露出半个头:“爷有何吩咐?” “给我研墨,我要打通几个人的关系。 还有,贾琮的文章可有传抄出来?” “有。” 罗通忙递进来。 罗奇才看完那篇几乎毫无破绽的八股文。 平心而论,府试、院试都能过。 他脸色愈发难看:“怎么可能?!” ........ ........ 京师西城,荣国府! 春风缓缓拂荡街边店家的幌子。 几个报子从宁荣街走马下来,一阵敲锣打鼓,径直走上正门台阶。 “捷报、捷报!贵府公子中了宛平县试案首!” “去去去!谁?” 赖大立刻领着几个奴才挥赶,随后又摆了摆手。 疑问道:“你说我家公子中了案首?可也没听过谁去参加县试的。” 赖大是赖嬷嬷的大儿子,荣国府男性大管家。 赖家是贾府家生奴才,几代为奴,家中花园虽比不上大观园。 豪奢却超越贾府非嫡系族人不知几倍。 因此,赖大儿子赖尚荣,又有贾府开恩将其赦免奴籍。 放出去,没过几年,便要外放知州了。 但这知州并不是考来的,而是贾政从中疏通了关系。 如此豪奴。 贾宝玉有次外出见面,都要行礼问候。 包括林之孝、周瑞也是。 故此,一般等闲人,赖大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虽也听说大老爷一房的贾琮求学去了,却没听见去参加县试呀? 因而赖大便认为这些报子是来胡闹、讨赏钱的。 毕竟贾府上下的老少爷们,有些什么花花肠子,他比谁都清楚。 “没错,就是荣国府!宛平县衙的亲供写得明明白白,我们有凭证。” 国公府门前。 那报子自然也不敢放肆,连忙拿出一份帖子:“贵府大房公子,姓贾讳琮,可是?” 赖大转眼想明白后,本来还不太耐烦,此时闻言又一愣。 旋即吹胡子瞪眼,不可置信地惊呼道:“县试案首?是琮三爷?!” 宛平县衙花厅。 刘知县邀请了贾琮、祁玉等几位头名的童生。 从此以后,贾琮等人就有了“童生”的称谓。 三道童试没有考过关,活一百岁也是童生。 自此之后。 刘华也成为了他们的第一位座师,在官场中亦有了师生之谊。 花厅之中不免推杯换盏、吟诗作对、行酒令一番。 在这其中祁玉对于结果是很意外的。 他自幼出名,滋生傲气,也有骄傲的资本。 但他并不会生出无故的怨气。 贾琮的县试闱墨,他也瞧过,确无破绽可寻。 待曲终人散。 刘知县唯独留下贾琮一人,摒退左右,厅房刹那清净。 贾琮率先开口道:“刘老师是否前途隐忧? 今年考课,学生尝闻办事不力。 老迈、贪污者,会降级、免职。 学生非是恶意揣测,恐罗奇才借考功司之手.......” 每逢子、午、卯、酉之年,就是朝廷举行乡试之年(省级考试)。 对于官员来说,亦是官员考课之年。 考课乃是对官员政绩之评定,关乎其前途命运。 于是,众多地方官都会战战兢兢、送礼求人。 因为,这决定了他们的士途! “本官有治河功绩垫底,又有你这么个大放光彩的学生......” 刘华顿了顿,沉吟道:“你道本县为何不担心? 因为,本县已经打通了总督大人......” 于朦胧是直隶总督,同时兼吏部侍郎,是考功司郎中的顶头上司。 难怪刘华并不担心,原来他的底在这里。 但于朦胧和陈东生关系不好,这张复杂的关系网。 让贾琮感觉有些混乱:官场,真是一团糟糠。 贾琮之所以主动点破,一是两人合作过。 二是刘华不算清官,但至少会办事。 三是披上了这层师生之谊的外套,便是朝廷潜规则,推也推不掉。 反观刘华坦诚相待的态度。 其一,这个门生未来可期、可以守望相助。 其二是,贾琮背后的四大家族势力....... “是学生多虑了,老师是否看过近期邸报? 吏科都给事中有没有动本弹劾秦老师?” 刘华满意的看着这个门生:“已阅过了,吏科弹劾了秦郎中。 说他‘老迈昏溃,力不从心,难堪再用’。 据闻秦郎中上了自辩折,请求告老还乡。 但朝廷尚未批下来,本县不得而知......” 贾琮将温酒一饮而尽,看不出内心波动,嘴角却着冷意。 刘华眉头一皱,告诫道:“四月府试、六月院试、八月乡试。 这一年你可以连连再战!平步青云!切忌不可分心。 一旦进入翰林清要,你还怕没有说话的地方吗?” 贾琮冷静了下来,恭敬地点头:“老师教训的是,学生远游日久。 家中那边催得紧,这就辞行了。” 二人简单商议一阵,出了县衙。 同知厅不便去拜见,实力才是基础与根本。 县府院三级考试,每年都会举行。 乡会殿后三级,乡试子午卯酉,会试辰戌丑未。 每三年举行一次,遇到新皇登基、万寿才会加恩科。 也就是说,贾琮今年至多能够考到乡试。 明年才能参加会试、殿试,而且前提是一路过关战将。 府试一般由知府主考,顺天府则是例外。 包括其他直隶州、厅也是一样,西路厅由厅同知主考。 今年四月府试,主考官是顺天府西路厅的同知沈郜。 院试由学政主考。 可以这么说:三道童试的真正主宰,其实是朝廷派出的学政。 学政职责如下:第一巡查本省所有府学、县学。 巡视学风、生员是否举止不端等。 即便你是秀才,学政也有权力剥掉你的功名。 第二举行科考、院试,提拔生员。 第三举行乡试之前的岁考、录科、录遗。 通过了岁考科考,才能正式参加乡试。 科举这条路,历来的王朝都是十分严密的,任重而道远。 ~~~~~ 贾琮中了县试案首的消息,经由报行之人通报讨赏钱。 没多久便阖府皆知,如旋风一般,传遍贾府。 主仆三人骑马转道宁荣街。 贾琮疑惑道:“达华,你那日果真见了马贼?” “是啊,俺从骗人。” 曹达华一拍胸脯,信誓坦坦:“马贼上马为贼,下马为民,一般人看不出来。 也就俺走南闯北,能分辨一二,那伙马贼的首领是太行山的女王.......” “放屁,一天尽胡吹倒喝,我怎么没看见有马贼!” 铁牛立刻跳出来驳斥他。 “信不信跟你没关系,琮三爷是信俺的。” “你......那你仔细说说,那什么山贼女王是如何进城了的?” “俺可没说过有进城。” “好了,都消停点。” 贾琮发话,两人才停止争辩。 西府西角门前下马,看着两座石狮子、守门的小厮。 抬头望向发亮的“敕造荣国府”牌匾。 贾琮怔忡出神:“外出游学几月未见,仍是冠盖满京华,鲜花著锦、烈火烹油......” 荣国府大总管赖大迎出来:“琮三爷回来了,大老爷叫小爷洗漱后去拜见。 一并也去老太太、二老爷那里请安。” 他回来之前,是传过信的。 这些有辈分的家奴,比起辈分低的主子还要尊贵。 如赖嬷嬷,贾母都会赐座,而实际上。 赖大之子赖尚荣,后来也是一只白眼狼。 贾政是一个失败的上位者,无论是对待贾雨村还是赖尚荣的事上。 他在识人之明上都很失败,不会看人的上位者。 无疑是不合格的,会被官僚体制所淘汰。 “有劳了。” 贾琮微笑着打招呼。 对这些家生豪奴没礼貌,也会被认为没教养的。 贾琮自然不会傻乎乎地露出把柄给人抓。 等他有了话语权,捏住他们把柄,还会怕他们么? 毕竟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与赖大等几个下人打过招呼,并未引领他进去。 作为总管,赖大也是很忙的,繁琐事多。 不过,赖大会还是智取地派几个奴才牵了马。 贾琮一路穿过外仪门、向南大厅、内仪门、荣禧堂东。 回到自家小院。 曹达华掩饰不住的咋舌:“俺滴娘唉!要是走完国公府每一条路,岂不得花上几个时辰?” 外人的确难以想象,单是从东路的贾赦院到西路的贾母院。 王熙凤、邢夫人来回,都是要做轿子的。 “爷此番拿了县试案首,咱们做奴才的也脸上有光哩! 瞧瞧,出个一趟,个儿也长高了,就是消瘦了些。” 晴雯在西厢房里间给他换衣服。 “哪有原地不长的,你瞧着不也大了许多?” 贾琮谈笑说着,目光在晴雯胸脯前一闪而过。 晴雯正为他专心整理衣襟,未曾发觉。 贾琮换过了洗尘新衣,去东路贾赦院,进两层仪门。 拜见贾赦、邢夫人,老两口笑得合不拢嘴。 贾赦洋洋自得,却装出一副严父模样:“还不快去你二叔那里请安? 若不是他推荐,你也难有今日,何况,只是过了县试也算不得什么。 等你取了秀才、举人,才算你光宗耀祖,不辱祖宗门楣!” 贾琮面色淡然,安静受着,心中不以为意。 你个老腌货也有脸谈祖宗门楣? 躬亲伺候在侧的受气儿媳妇王熙凤。 强颜欢笑道:“老太太也是这么说的,琮兄弟还得好好准备才是。” 贾琮视若无睹,看也不看王熙凤一眼,请安出去。 贾赦正在兴头,礼节周到也就是了,并没有说什么。 邢夫人因为儿媳妇王熙凤时常帮着王夫人,不帮她,心里恚怒,权当看不见。 热脸撞了个冷灶。 真真把个凤辣子燥得俏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个臭小子!!! 便宜嫂子王熙凤,如今失去管家权力。 贾琮不必再忍让、忌惮她。 虽然王熙凤仍旧是贾母、王夫人的亲信。 但是经过一年多的努力,贾琮已经完完全全取得了贾赦、邢夫人的倾向。 从这一点来看,可以暂时达成一种平衡。 凡事畏畏缩缩、踌躇不前,岂是大丈夫所为! 他贾景之堂堂须眉男儿,又怎能受制于一妇人哉! 荣国府中路,荣禧堂东耳房以东,堂屋。 贾琮请安毕。 贾政面色复杂与王夫人在炕上对坐,之间摆一炕桌。 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也请安毕。 在左下首壁落座,金鸡公子贾宝玉依偎于王夫人的右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