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阴冷之夜中。 路行远思绪万千,满腹愁肠。 良久,他对满脸歉意来到身边的李栀枝道:“没事的,不用道歉。天冷的很,我送你回宿舍吧。” “嗯。” 李栀枝埋头答应后,先一步走向了医学院方向,路行远心情沉重的跟上。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缓缓重合,在远离路灯的地方又再次分开,反反复复。 沉默的走着走着。 一个轻轻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响起,李栀枝不解的转过脑袋。 与此同时,夹杂在两人之间的摇曳的火光刹那间熄灭,一张密布泪水的脸被黑夜重新隐藏,两人之间更是多了层白色烟雾。 李栀枝始终没变,她还是那位看似有社交恐惧症,可一旦与人交心,就能将一颗心掏出来交换的女人,除了那个无法与人而言的天大秘密。 路行远害怕了,与李栀枝接触的越多,他越是害怕。 他怕这辈子依旧救不了她。 他怕她再次香消玉殒。 家族式心脏病即使是几十年后,也是医学上的一道难题,堪称绝症啊。 “路行远,抽烟有害健康,你还很年轻,应该珍惜身体!” 路行远不动声色的抹了把脸,哼哼两下清理了嗓子眼后,轻声回道:“好,我以后尽量不抽烟。” 简短的对话结束,黑夜又恢复了宁静,路行远平复着心情,李栀枝本就寡言,诡异的气氛中,医学院转眼即到。 “路行远。” “李栀枝。” 路行远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灯光:“你说。” 路灯下,李栀枝握手成拳,皮肤青筋隐现,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看有些模糊的路行远,黯然道:“路行远,你的意思我知道的,但我们不能处朋友,我有遗传性心脏病,这辈子可能说没就没了,我不想害你。” 没来由的,李栀枝选择了自爆! 她不想看到不远处的大男孩在她身上白耗青春,他是她几乎唯一的朋友。 毫无预料的路行远顿时方寸大乱,手足无措。 他不敢相信,上辈子宁愿把短暂一生封印在日记本里,也不愿与枕边人诉说的李栀枝,竟然会轻易的讲出了自身的尴尬。 路行远呆了。 他知晓几年后苏联会解体、会有海湾战争,知晓十几年后美国佬用一袋洗衣粉作为借口,胖揍了一顿伊拉克。 这个世界未来几十年的大变化,路行远了解的很多,但他却完全不了解为他生了一儿一女的李栀枝了。 “栀枝别怕,这辈子我会赚很多钱,很多很多钱,一定会治好你,让你没有烦恼,快乐的活下去。” 丢下了一句一语双关的话后,再也控制不住泪腺的路行远,转身狂奔而逃。 回了寝室,赵国章几人还未回来,路行远任由低落的情绪放肆了一回,随后洗了洗脸,脱鞋上床,翻来覆去的过了一夜,黎明时分才沉沉的睡着的路行远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起来后,他啥也没干,从个人生活柜里拿出那件白色碎花束身裙直奔医学院。 若即若离的计划,既然已经被李栀枝打破,他索性豁出去了,与其担心焦虑的等待李栀枝大限的到来,还不如多珍惜这十年时光。 两人隔夜再见,李栀枝平时整整齐齐的长马尾有些凌乱,脸色也苍白了许多,大概也是辗转难眠了一夜。 和上回一样,李栀枝依然拒绝了路行远送出的束身裙,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路行远这次强硬了很多。 迫不得已之下,李栀枝只好收起束身裙,换取路行远眉开眼笑的离开。 “路哥,路哥,说好今天去我家吃饭的呢?” “唉,忘了。” 燕科院校门前,急着回寝室洗漱的路行远,被骑着自行车赶来的李德江堵了个正着。 李德江一个漂移,将车头转了个:“我载你,现在去吧。” 路行远搓了搓脸,他脸没洗,牙也没刷呢,不过一想,今天众目睽睽之下,把裙子硬塞给李栀枝已经算出格了,这张老脸要不要也就无所谓了。 何况,李德江好像只请了他一个人,没别人。 到了李德江家,桌上的菜已经凉的透透,路行远也没让热,两个大男人喝酒,一盘油炸花生米足够了。 路行远不让热菜,李德江便顺势坐了下来,给各自酒杯添满白酒后,端着酒杯起身:“路哥,我敬你,没有你,我这会还在深圳捡垃圾呢。” 路行远把李德江拉着坐下后,与他一碰杯道:“别说这些,我俩算是互相扶持吧。” 他了解这个时代的一些大势,制定了赚钱计划,而李德江负责执行,两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两个人的小班子讲这些也很可笑。 一口闷掉小一两白酒后,路行远被辣的泛着泪花道:“大江,纺织厂那边一定不能疏忽,他们完成生产指标后,就要催促给我们供货,健身裤是我俩今年的吸金利器,这回要是不出差错就有了大笔钱,等国内政策一送,我俩以后的选择就多了。” 借着酒劲,李德江好奇道:“路哥,你为什么就这么肯定健身裤能赚钱?” “秘密。”路行远咧嘴一笑。 重生这种事别说没人信,就是信的人拿枪顶他脑门上,他也不可能说的。 李德江原本还想再问,门响了,他只好闭嘴起身开门。 “大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过年都没见着你。” “别提了,这一趟运气不好,赔个底朝天不说,差点没把这一百多斤丢在异国他乡。” 见一个人把生死说的这么轻描淡写,路行远不由朝李德江嘴中喊的潘子瞧去,这一瞧不由愣住了,他实在没想过操着一口京片子的人,会有着满嘴的大胡子。 “大江,让你朋友进来一起吃点吧。”路行远冲李德江道。 “路哥,这是我发小大潘,潘才,85年大裁军的时候退回来的,这两年也一直在外做生意,过年也没回来,我也一年多没见到他了。” 李德江给路行远介绍过潘才后,又对潘才道:“大潘,这是路哥,我现在跟着他赚钱。” 路行远拉开一张凳子,看着潘才坐下后,笑道:“喊我路行远就好了。” 只看潘才横眉冷竖的样貌,路行远就知道这是个桀骜不驯的主,而且又当过兵,早些年头的兵可是时刻准备上战场的兵,骨子里就有着不服输的精神,哪有那么容易低头喊人哥啥的。 “兄弟,这模样让你见笑了,这两年常往毛子那边跑,留着胡子既保暖,也能让人不敢轻视。” 潘才坐下闷了一杯酒后,指着下巴上的大胡子笑着解释道。 路行远摆手笑了笑,表示不在意这些小节。 潘才透露的不多,但路行远从字里行间也了解了个大概。 显然这位是一位国际倒爷,十有八九走的是黑龙江那条线,那边的边境贸易搞了七八年,繁荣的很,一般燕京过去的货物到了那边先下一半,到了毛子的地盘又下一半,能减少不少行程,少担很多风险。 只是这家伙未免做的也太早了,路行远记得,国际倒爷最为盛行的时候,应该是苏联快要解体的时候才对。 多了一个发小,李德江到底是把冷掉的菜又热了遍,这回路行远没拦着,人家是发小,关系比他亲近多了,热菜招待一下是应该的。 三人边吃边聊,主要是李德江、潘才两人叙旧,路行远旁听,甚少插话。 李德江将去年把邻居打破头,跑去深圳避难遇时,遇到贵人路行远的事一讲,潘才便嚷嚷着要和路行远再来一杯。 接下来,潘才也讲起这一年多跑毛子地盘的经过。 路行远、李德江这才知道,潘才算不得什么老板,充足就是一个保镖,顺带自己也走点货。 不过,路行远也不在意,他对倒卖物资去毛子地盘完全不感兴趣,国内市场会越来越大,足够让他赚的盆满钵满了,去别人地盘冒险不值得。 倒是潘才这人看上去能结交,一个人能对自己发小坦然讲出自己只是一个随队保镖,而不是打肿脸充胖子说是什么老板,就能瞧出这人十有八九是个实诚人。 路行远交朋友很简单,不看贫富,不问样貌,只看这人是否满嘴跑火车,扯皮撩慌的人他是不敢深交的。 又一次共同举杯后,路行远已经有了醉意,但脑子还算清醒,所以他问潘才道:“潘兄弟,你这回丢钱又差点丢命,以后还愿意跑国际线?” 潘才脑袋摇的似拨浪鼓:“暂时不去了,这回要不是我反应快,就被人一枪撂倒了,赚再多钱也没用,我小命丢了没事,家里老娘没人养可不成。” 路行远高兴道:“那你能找到别的事干不?” 潘才道:“这趟刚回来还没想好,不过应该会去秀水市场支个摊吧,我跟队的老板就是在秀水市场做生意的。” 潘才说秀水市场,路行远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会才想起秀水市场就是未来的秀水街,不过现在的这个秀水街还是脏乱差的典型,卖货基本靠吼,假货横行,完全不是以后大名鼎鼎的秀水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