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点，经历过伤心的事情之后就没那么容易再伤心了。”安子月转身轻声道。　　一直盯着安子月的林阳注意到她转身时眼中的暗淡，心中知道其中必有故事。　　“不过这个故事教会了我一个道理。”林阳试图活跃气氛。　　两人一边跟着退场的男男女女们走，一边交流。　　“什么道理？”　　“时间很慢，岁月很快。我们总在和别人的擦肩里寻找爱情，却不知道爱情其实早早就在我们身边了。”　　林阳看着前面长发任意披散的安子月，嘴上几乎有表白的冲动，却又被未知的胆怯狠狠地摁进心里。　　“是啊，抓紧身边的人吧，不是每个人都会等我们的。”安子月喃喃道。　　“啊？你说什么？”声音太小，林阳没听见，于是又问道。　　“没，没事。我请你吃夜宵吧。”安子月回头轻笑道。　　“好啊，你请客，我买单！”林阳报以微笑，又道：“你还没毕业呢，我都工作了，我请客！等你毕业了你请我！”　　安子月笑道：“我不缺钱。”　　“就让我来吧，今天是我约你出来的，就都听我的。下次你约我出来，我就都听你的。”　　林阳表情夸张地嬉皮笑脸起来，下午查的恋爱攻略告诉他，男生有时候要脸皮厚。　　这样一说，下次的约会是不是就有希望安排上了？　　安子月见状忍俊不禁，长得好看的人做鬼脸都是帅鬼，当下她只能道：“那好吧。”　　林阳心中暗自得意，想了想问道：“想去安静的餐厅，还是热闹的夜市？”　　他其实知道的不多，毕竟刚从北都回来，只能去以前印象里的那些老店了。　　“夜市吧。”安子月想了想道。　　“好，这附近刚好有个我知道的小店。”　　半个小时后，两人打车到了一条小吃街。　　这里是典型的老居民区。　　四条小巷交错汇合，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大排档、烧烤摊、小饭馆，喧闹嘈杂，好不热闹。　　这里的环境就不像电影院那么安静和谐了。夏日的夜晚，又恰逢中秋月圆的前夜，这里简直堪比假期的景点。　　那边几个赤膊的大汉在吹牛，那边几个中年人敲桌子在讨论政治，那边一堆小年轻吃着烧烤在笑闹，那边喝醉了的情侣们在吵架……　　市井气息铺面而来，本来担心安子月会不喜欢，结果回头一看，安子月正眼睛发亮地四处打量，比他都兴奋。　　林阳领着安子月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家街角的小店，店面不大，几张桌子随便摆着，门上面挂着那种最土的广告牌，还不能发光那种，上面写着：“杨氏鱼馆”四字。　　黄色的白炽灯让环境更为燥热，人们只能靠两个巨大的落地电风扇获得凉意。　　林阳回头对安子月说道：“这家，可以吗？”　　安子月微笑点头道：“当然可以。”　　于是林阳挑了个电风扇吹得到的位置，让安子月坐下，然后朝那边忙得热火朝天的老板喊道：“老板，来份两个人的全鱼宴！”　　“好嘞听见了，你先坐啊！”　　林阳坐下，安子月抢先打开了话匣子：“你以前经常来这里吗？”　　“小时候经常来，大学回来这还是第一次呢，想带你过来看看，结果他们家还开着，真好！”林阳也有些怀念，这店怕是开了有十几二十年了。　　“他们这都是海鱼，只有晚上才开门，都是找富州本地的那些渔夫当天出海打回来的海鲜，绝对新鲜。”　　“真羡慕你，我小时候在富州长大，却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安子月说道。　　老板娘端了一扎壶茉莉花茶上来，林阳拿了桌上的杯子给安子月倒上。　　“没事，以后我带你去，想去哪去哪。”林阳赶紧抓住机会。　　安子月望着桌上的茶静静出神，一片茶叶在水里飘飘荡荡，孤独又迷茫。　　“林阳，谢谢你。”安子月忽然正色道。　　正喝茶的林阳闻言一愣，忙摆手道：“不是说了，别说谢谢吗，下次你再约我，你请就好了。”　　“不是这件事，谢谢你让我认识了你。”　　“认识你之后我的心情好多了，而且也和我爸修复了关系。我能感觉到，我的状态在变好，这些都是认识你这几天，你带给我的。”　　这是林阳早就想问的问题了，现在见有机会，他赶忙问道：“你能和我说说吗？你和你爸的事，还有……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安子月犹疑了一下，张嘴又闭上。　　“没事，不说也好，都是不开心的事。”林阳见状开口解围。　　安子月又犹豫了一下，眼神里闪过挣扎，半晌她还是开口说道：“我母亲在我上大学那年去世了，是宫颈癌。”　　“母亲走的时候我父亲还在外面忙生意，家里只有我和我爷爷奶奶，那段时间我很难过。后来我父亲回来，我和我父亲就大吵了一架。”　　“我那时候觉得我父亲不爱我母亲，他不配做我父亲。所以后来我就再没和我父亲说过话。去年，我父亲一个人去了景阳山的怀安寺，他出家了。”　　“我爷爷奶奶说是因为他觉得对不起我母亲，所以出家，还发誓下半辈子只为她一个人念经诵佛。所以后来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直到那天和你讨论完徐志摩，又读完那首《偶然》。”　　“四年了，我终于放下了怨恨和他深谈。我们那天从晚钟敲响时开始说，说到了早钟敲响。直到那次我才真正认识了我的父亲，也终于原谅了他。”　　林阳听得大汗，这一家看来都是文艺体质无疑了，电视剧怕是都不会这么拍。　　“换做我，我也一时接受不了，你的表现是正常的。”林阳开口安慰道，刚好此时菜也端上来了。　　两人份的全鱼宴，只不过都是海鱼。　　清蒸鲈鱼、龙胆刺身、油爆鳗鱼、鱼籽元宝和炭烤小黄鱼。　　“尝尝吧，边吃边聊。”林阳道。　　身为一个医生，他总是要帮助别人的，所以他专门研究过如何安慰他人。　　首先是倾听，然后是认可，接着是表达支持，最后是付诸行动。　　“我不太会安慰人，但是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你需要的时候记得想起有我！”林阳吃着鱼籽，说道。　　安子月则夹了一块鲈鱼，闻言认真点头道：“一定。因为情绪影响，大学四年我都没有交朋友，你是我大学以来第一个朋友！”　　林阳闻言有些心疼，多可怜的孩子啊。　　“那我很荣幸成为你四年来第一个朋友！”　　“多吃点，你要是还想说就继续说，不想说了就吃！吃美食让人快乐嘛！”　　这家的鱼很新鲜，做法也很老道。　　安子月说完之后心情似乎好多了，已经开始拿起竹签吃炭烤小黄鱼，淑女形象消失不见，嘴边啃得全是油：“真的很好吃！太……太棒了。”　　一边又补充道：“说出来我…唔……感觉好多了，林阳你真好！”　　好可爱啊，林阳被眼前的安子月萌化了，果然饮食的快乐是最直观的，林阳一下也快乐了起来。　　“你以后想说什么都可以和我说啊，我绝对保密，做安子月同学的独家树洞。”林阳厚着脸皮说道，换作以往他才说不出这种话。　　“嗯嗯。”安子月化身吃货姑娘，又开始对付起下一份美食。　　林阳满足地看着眼前的安子月，只觉得大快朵颐的她是如此迷人，他甚至想把世界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拿到他的面前来，这种想法不合道理，却疯狂地生长。　　月亮上的嫦娥做好了月饼，坐在圆月的边上，吃着甜蜜的糕点，看着下面互诉衷肠的年轻男女，和月兔相视一笑……　　之后的剧情就不详细透露了，两人吃饱喝足之后自然就是睡觉。　　去哪里睡觉？当然是回家了！各回各家，各睡各觉。　　林阳本来想学着古早小说和电影里那样，送安子月回家，但安子月微笑着婉拒了，她说她的家很近，走几步就到了。　　于是反而是她看着林阳上了车，才自己离去。　　林阳坐在车上，脑子里都是晚上和安子月度过的点点滴滴。　　好不容易下了车，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小区的路灯发着氤氲的光，林阳注意到小区某棵树下靠着两个身影。　　女人穿着黑色短裙，靠在树上啜泣。男人则一身便装，疯狂地在向女人身上凑过去。　　女人被上下其手，啜泣声居然转变成其他令人面红耳赤的声调了。　　两个身躯很快扭在了一起，就像油条，难舍难分。　　林阳不由得心跳加速，一股热流直冲大脑，忍不住就想吐一口浓痰来恶心恶心这对撒狗粮伤风化的男女。　　最后还是忍住了，有道德的好青年林阳心中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闻”，飞也似的回到了家。　　一进门，入目就是坐在客厅的老太太，微笑着露出八颗闪闪发亮的义齿，浑然如一尊老佛爷。　　加上旁边一左一右如护法的林辉光和罗雯丽，一下就浇灭了林阳胡乱滋生的欲望。　　“奶奶，你还没睡啊。”林阳尴尬道。　　老太太见林阳直接就把门带上了，后面没有其他人的身影，于是那八颗因为微笑而露的义齿“唰”地就收起来了。　　“人呢，你回来这么早，人没带回来啊？小阳你呀！这么慢慢吞吞的，我什么时候才能报上重孙？”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板着脸，拍了拍茶几就朝房间里走去。　　在旁边忍着笑意的林辉光和罗雯丽也是配合地摇摇头，然后一起回了房间。　　只留下冲上来舔林阳脚的“可乐”和林阳在门口凌乱。　　这都什么和什么？　　着急不了，慢慢来吧。　　月儿圆，心儿欢，青涩的爱情悄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