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也没在小客厅里坐多久,管家就来说饭点到了,先生和夫人让他们直接去餐厅。 陆深喉咙有些发干,索性将面前的白茶一饮而尽。 “爸妈知道我回来了吗?”他问。 “知道。”管家微笑着,“让小深你也过去呢。” 陆深的眉眼明显因喜悦而点亮,更是率先催促着其他人赶紧去餐厅。 陆深心想,他这次回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于是经过江棠身边,小声地跟她道谢。 天降谢谢的江棠,不太理解自己做了什么值得陆深感激。 不过现在她也不好追问,随着其他人前往餐厅。 陆宅餐厅。 江棠他们因为等萧渔裴纪换衣服,所以到得有些晚。 他们进餐厅的时候,长辈们都已经在大圆桌旁落座。 桌上菜肴很有团年氛围,全是取的寓意好的名菜。 比如鸳鸯翡翠金腰带,其实是蒜蓉蒸龙虾; 又比如锦绣百花如意球,则是杏鲍菇带贝。 据说陆家为了这顿特别的团年宴,特地请来帝京顶级酒楼的大厨操刀。 正值年关前夕,各大酒楼都为了排满的团年宴在忙碌,能让大厨忙中抽空,特地来准备这顿盛宴,足以见得陆家在帝京的地位。 江棠在苏铃的召唤下,到她身旁落座。 江棠刚坐下。 苏铃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温暖干燥的掌心包裹着江棠略微冰凉的手。 苏铃笑眯眯地问:“冷吗?玩得开心吗?” 江棠:总有一种自己才三岁,刚跟小伙伴出去玩耍后回来的错觉。 她含糊应了,余光瞥见陆深走到他的母亲身旁,两人无声地对视一眼。 滴水不漏的陆夫人钟冯青,直到此刻才流露出些许真实情绪。 虽然极快飞逝,但是以江棠的眼力,很好地捕捉到。 那可不是见到久别归家的儿子,该有的善意。 不过陆夫人毕竟是陆夫人,公认的世家夫人典范,帝京世家太太千金们向往成为的标杆。 她再不悦,也不会表露出来。 她转眼已经能亲昵地拉着陆深坐下,仿佛母子之间十来年的隔阂都不复存在。 但是,江棠能明显感觉到,陆深的亢奋情绪,随着他的落座落至谷底。 这只是小插曲。 甚至除江棠外,都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四家人在其乐融融里用完餐,席间谈笑风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陆深的沉默。 * 时间差不多时,三家人起身道别。 江家落在最后,苏铃依依不舍地拽着老友钟冯青的手臂,让钟冯青别忘了在她新画廊开业的时候去捧场。 钟冯青笑着应下,却在看着苏铃离去背影时,略有出神。 陆沉跟父亲陆宇,因为下午郁家的事情暂时离开。 此时此地,就只有钟冯青、陆深母子俩。 陆深站在钟冯青的身后,廊柱的阴影覆盖在他分明轮廓上。 “您不累么?” 钟冯青身形一僵,缓缓转过身去。 她还是挂着得体的笑,只是笑里少了该有的亲切。 “既然回来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陆深攥紧掌心,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 他知道机会难得,下次他不一定会有勇气主动服软。 本该抓住这次时机,跟父母缓和关系的,但是愤怒与委屈还是在胸口胡乱冲撞,同时也扰乱他的思绪,让他控制不住地开口—— “您不高兴我回来?” 钟冯青拢了拢披肩,笑容未变。 却是轻飘飘地说着:“陆深,你已经不是十八岁的莽撞少年。” 不要在这些无谓的问题上作无谓的争吵。 钟冯青避开陆深,抬脚打算离开。 陆深却脑子一热,挡在钟冯青面前。 脱口而出:“就因为我没有长成您希望的样子,所以您连看都不愿意看到我吗?对您来说,我到底是您的儿子,还是您在陆家立足的工具?” 他的音量微微拔高,吓住本要进来的陆宅仆人们。 他们生怕看到不该看到的世家秘辛,急急忙忙往后退出去。 动作太急,不慎撞到廊下阴影里藏匿的人。 “小陆先生……” 陆沉无声地抬手比划出“嘘”的动作,仆人们各自离去,只剩下他还站在阴影里,看着母亲和哥哥之间的争执。 只见钟冯青的笑容渐渐淡去。 像是薄雪融化在阳光下,消失后也没有半点暖意。 “你失态了,陆深,在外这些年,看来你并没有半点成长。”钟冯青双手置于小腹,腕间绿翡翠盈盈如水,优雅雍容,“你既然自己选择了路,就应该承受这份后果,而不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在这里朝我吵闹。” 陆深咬紧牙关。 在观众们面前,永远笑容温暖的娱乐圈顶级男神,在亲生母亲面前,无措脆弱得像个快要被抛弃的孩子。 钟冯青没有因为陆深的脆弱而心软,她只是轻轻转动腕间的翡翠手镯,平静地对陆深说: “你难得回来,好好过完年再离开,不要闹得长辈们脸上难看。” 陆深一言不发。 目送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满脸都是讥讽跟嘲笑。 长辈长辈,永远都是陆家长辈。 这四个字就像是魔咒,困住他妈的那颗心,让它早就变得千疮百孔。 陆深也曾在相册里,看到过钟冯青学生时代无忧无虑的笑脸,就像现在仍然保持着少女烂漫天真的苏铃,眼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 可大宅深深熄灭掉她眼里的光,让她变得失去骄傲的自我,忘记曾闪闪发光的过去,最后留下的,只是那个合格的世家典范陆夫人。 一时之间,陆深竟然不知道是母亲钟冯青可怜一些,还是他这个儿子可怜一些。 毕竟是成年人,又在复杂混乱的娱乐圈摸爬滚打,陆深自有一套情绪管理方式。 很快,他已经看不出半点异常。 陆深朝着不远处说:“出来吧。” 在跟母亲说话的时候,他也没有错过阴影里熟悉的轮廓。 陆沉缓缓走出,复杂深沉地看着陆深,沉默无言。 陆深走到他面前,本想说点什么。 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最后,他只能拍拍陆沉的肩膀,像是安慰,也像是歉意。 然后,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