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看父亲说得激动,连忙拿了一杯水:“爸,你是党校的教授、副校长,别再说了。” “怎么,我在党校不能说,在家里,在自家人面前就不能说吗?不说出来,我憋得慌!” 刘茗轩喝了一口水又道:“一场灾难,如果其中包含了决策失误,那就是最沉痛的悲剧。粉饰悲剧的行为即使出于善意,那也是一种恶。” “灾难就像一个老师。但它不是那种循循善诱的好老师,而是冷酷的、暴戾的、不可捉摸的坏老师。它从不会明确地告诉你答案,而是在暗处潜伏着,等你犯下致命的错误。你不能装作它不存在,因为它会用教鞭狠狠地抽你。你不能太健忘,因为你不知道它究竟有多么恶毒。而我们的错误,可能恰恰在于,我们总以为灾难是偶然的和盲目的,因此省略了反思的痛楚,直到下一次灾难猝然降临。” 沈心推进病房门走进来说道:“刘茗轩,灾难是不可避免的。领导们都说了,多难兴邦。” 刘茗轩冷笑一声道:“多难兴邦,听得我耳朵都生老茧了。多难兴邦,是对治理无能的一种借口!” “如果多难可以兴邦,那么中华民族积累的灾难,足可以连兴千年而不衰,但实际上却是兴衰无常。” “哀兵不见得获胜,多难也不见得兴邦。” “多难兴邦是一种积极面对的态度,绝对不是无视自然规律,甚至对灾难满不在乎的病态。” “三分天灾,七分人祸。当有了这种病态的‘多难兴邦’,还有多少官员去那寻找那‘七分人祸’,去检讨灾难中的得失?” “多难兴邦成为了高频出现的幽灵,与灾难如影随形。这个词语带着有色的迷雾,让灾难的真相变得暧昧模糊,干扰我们去刨根问底,对灾难带来的诸多问题展开进一步的追问。” “我们国家早已饱经灾难,随手一扯就是一串书写灾难的醒目标题。任何人身临这样灾难,都有一种切肤之痛,没有人会用丧失亲人的‘多难’,来换取所谓的‘兴邦’。” “古人有言:人无德,天灾人祸。人无良无德,灾难便会继踵而至。堤冲垮了,倒塌了,全是洪水惹的祸,而很少提责任两字,不是百年一遇,就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而‘多难兴邦’却成了当今一些官员掩耳盗铃的最好术语。” “只要洪水来了,圩堤冲垮了,‘洪水n年一遇’也就随之而来,而且这个n的数字是越来越大,起初是20年一遇,后来是50年、100年,最近有一个地方更加大胆,却说是2000年一遇。” “专家说,水文记载也是近代的事,2000年一遇实属扯蛋。各地为什么要把n的数字越说越大,因为灾难发生,无法隐瞒,只有把多少年一遇说大,2000年一遇的洪水是人能胜定的?那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这样他们就不需要承担灾难的任何责任。” “许多灾难可防范于未然,防止在萌芽状态,但却没有做到,灾难发生了,不是亡羊补牢,尽可能减少人祸因素,不是总结教训,反而被一些人涂上了浪漫的色彩,借‘兴邦’掩耳盗铃,并赞许其存在,这是最令人担忧的。” “多难未必能兴邦。一个国家也好,一个地方也好,灾难频发,不但毁灭了美好的家园,经济损失惨重,而且会使经济衰退,甚至是一蹶不振,更重要的是灾难越多,悲情越多,挫败感越强,越容易消沉。屋漏又遭连夜雨,讲的就是这个道理。一次失败可以承受,但如果是接踵而至的灾难,谁能承受如此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