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呵……这和小阳没关系,他不知情。” 蒋奶奶看着“小两口”吵嘴心里乐呵呵。小阳这孩子平时太冷太硬,也只有在小慧面前才变得又有趣起来。 “这肉啊是我下午打电话请社区的小郑帮我买的。做的时候也是我在旁边动嘴,她在厨房动手,根本就没费什么劲儿。 “上次我就说等你再来时要做红烧肉给你吃。喏,奶奶说话算数吧?这肉啊,炖了整整一下午,汤汁都收了进去,最酥烂,这正好赶在你下班的时候可以开饭…… “来来来,奶奶不唠叨了,咱们开饭了。” 苏小慧突然鼻子酸酸的,有种想哭的感觉。 陆湛阳在她身旁低低地柔声说:“卫生间在那边,快去洗洗手。” 她赶紧趁机躲进了卫生间,狠狠地擤了擤鼻子。 一顿饭吃得颇为开怀。苏小慧又下厨贡献了一个凉拌黄瓜,一个西红柿炒鸡蛋。欢喜得蒋奶奶连连夸赞,直说现在的女孩儿会做饭的不多,小阳真是有福气了。 陆湛阳果然就做出了一副与有荣焉、得意洋洋的样子。引得苏小慧忍不住敲了一筷子在他头上。他反而笑盈盈地朝她挑了挑眉,苏小慧的脸不知为什么“轰”地一下就红了。 蒋奶奶看着有趣,全程都坐在一旁看着他俩笑呀笑。她吃得很少,只几口就放下碗筷,却不断地催陆湛阳和苏小慧多吃,并提醒陆湛阳“给小慧夹肉”。 于是,不一会儿,苏小慧的碗里就被陆湛阳夹成了一座小山。 苏小慧凌乱了,偷偷把碗里的肉又夹到了陆湛阳的碗了。这家伙乐呵呵,几口就扒拉进了肚子里。 饭后,见蒋奶奶累了,二人执意扶她到床上躺着,然后围坐在床前。陆湛阳在蒋奶奶的示意下递给了苏小慧一张“借条”。那是蒋奶奶的大儿子贺文之前向他母亲借款十万元时亲笔写的。 也许因为太累,蒋奶奶精神有些不济,躺在床上絮絮地说:“这是三年前老大要买房子时向我借钱打的借条。本我也没打算让他给我打什么借条。我的钱、东西早晚都是他们的。可我不是只有老大一个儿子呀,我还有老二。 “当时我左想右想还是让老大打个借条吧。这万一以后老二知道了,也只说是我把钱借给他哥哥的,不是给,也算不的我偏心。 “这钱是我和老贺当年一分一分地攒下来的。那时候工资低呀,老贺一个月才挣三十几块钱,两个半大小子真是能吃穷老子……呵呵呵呵……我们呀那时候攒点钱那个不容易哟……后来政策好了……诶……你看我又扯远了。 “本来我也不急着要那钱。老大家也不容易,两口子做点小生意,起早贪黑,儿子又在外地上班不在身边…… “可自从上次病了那么一场,我就觉的身体明显的不如以前了,用钱的地方也变多了。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我哪天真的瘫在床上了,我起码能花钱请个护工来照看两眼…… “唉……这人呀,不能活得太久,活太久了净给人添麻烦,招人烦呀……” “奶奶,您别这么说……”苏小慧越听越心酸,忍不住轻声打断了她。 她转头看了眼坐在身旁的陆湛阳,见他神色黯然,低着头一言不发,心里有些不忍。 对于陆湛阳来说,蒋奶奶应该是亲人一样的存在吧,而且可能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吧。她忍不住去握了握陆湛阳的手,想安慰他或是仅仅给他一点点支持。 陆湛阳的手温暖而干燥。他抬起头来看她,眼中瞬间迸发出一星光,似黑夜中燃起的一把火…… 蒋奶奶话苏小慧都听明白了。老人家想跟大儿子要那之前借的十万元钱,不过是因为现在体弱多病想放点儿钱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可大儿子贺文却总是推三阻四拖拖拉拉,最近更是不露面了。 于是,蒋奶奶便想着“上法院打官司”,把钱给要回来,可又顾虑颇多。无非是怕这当妈的告儿子“让外人笑话”,再影响了母子感情。再有,法院对这种母子间的纠纷是个什么态度呢?会不会觉得她老太太不近人情?这“打官司是不是佷难”?“要花很多钱吧”? 苏小慧柔声细语简明扼要地向她解释了一下,又建议蒋奶奶请个代理人。蒋奶奶当时笑眯眯地看了看陆湛阳。陆湛阳也朝苏小慧点了点头,看来二人就此早有商量。 蒋奶奶倒底是年龄大了,略聊了几句精神就有些不济,说着说着人就迷迷糊糊地犯起困来,不一会儿便响起了微微的鼾声。 苏小慧这时才神情复杂地将借条递给了陆湛阳,示意他看看落款日期。 落款处除了贺文的签字外,日期写的是“……4月31日”。 陆湛阳抬起头惊讶地看向她。这就是一张普通的借条,他之前并没有看得太仔细,谁知道日期里还会暗含玄机。 苏小慧示意他噤声,摆了摆手,和他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卧室。 陆湛阳熟门熟路地把借条放好,然后两人出了蒋奶奶家,轻轻地带上了门。 “嗯……去我家坐坐吧?”陆湛阳双手插在裤袋里,转头看了一眼自家的房门,不自觉地就想起了第一次和苏小慧在蒋奶奶家门口对话的情形,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苏小慧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了吧,时间还早,不如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嗯,好。”陆湛阳强压着内心的雀跃,矜持地和她并肩一起走出了楼道。 九月的傍晚,晚霞染红了天边,夕阳正竭力用它最后的余晖去照亮他二人脚下那条半明半暗的小路。晚风阵阵,清爽微凉,夹杂着某种不知明的花香,透着一股甜丝丝的哀伤。 陆湛阳走在苏小慧的身旁,他突然能理解为何会有人说“希望时间停止,希望路永无尽头……” 也许这便是地久天长。就这样与你一直走下去,一辈子都行…… “那个……借条中的落款日期,你不用担心。”苏小慧不知为何会有些舍不得打破眼前这份静谧。当她的声音响起,自己竟觉得有一丝突兀。 “借条如果是贺文亲自书写的,是他的真实意思表示,那落款日期只能算是一个笔误,在实践中并不会对案情构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只是……这件事还是先不要让蒋奶奶知道吧,如果开庭时提到……唉,到时候再说吧……” 她不知道贺文当时写日期时,究竟是笔误还是故意。如果是故意……她想起蒋奶奶慈祥的笑脸,不禁揪起心来。亲生的儿子竟耍这样的小聪明,算计生他养他的母亲至此,陌生人听着都会觉得心寒,更何况被算入局中的至亲。 蒋奶奶很有可能会因为儿子的这份小聪明伤心至极,彻底寒心。她替蒋奶奶难过起来。 “嗯,我知道了,你放心吧。”陆湛阳的声音很轻,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温柔。 他其实已经想到了,可他宁愿相信那只是个笔误。 “还有……如果你做了蒋奶奶的代理人,我怕贺文可能会找你麻烦?”结合上次公证遗嘱时贺文的表现,苏小慧已预见到在这个人身上会出现颇多的麻烦。 “既然决定做这个代理人,有些情况我都已经考虑到了。我不怕麻烦,现在是法制社会,他还能把我怎么样?” 陆湛阳边说边笑着看向她,突然重心向她那儿偏了偏,低声问道:“你担心我呀?” 这句说得很短很快,却在苏小慧心里绕得很长很慢。 第一来蒋奶奶家时陆湛阳也问过这么一句,只不过那次他自觉失言,还有点尴尬。这次……恐怕是故意为之吧。苏小慧不争气地红了脸。 “咳……你要是给蒋奶奶作代理人恐怕还要到社区去办些相关的手续。”她所问非所答,掩饰地转移了话题。 陆湛阳看着她,了然地抿着嘴笑。 “咳……你即不是律师,也不是蒋奶奶的近亲属,如果要做诉讼代理人,就得有社区的推荐。你去法院起诉前,别忘了先到社区去开个推荐函。诶,对了,贺文现在住哪儿?” “他住在北湖区那面。”陆湛阳一直偏着头笑看着她。 苏小慧真的很想手动把他那张笑脸给掰回去重新向前。 “那得到北湖区法院起诉了。” “嗯?”陆湛阳难得皱起了眉,“蒋奶奶家就在这儿,不能在西城区法院吗?而且你……” 他隐晦地看了苏小慧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苏小慧叹了口气。从当这个法官以来,这种隐晦的眼神,暗示的话,甚至是直接的明示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次,听过多少次。 她只是没想到陆湛阳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是别人,她可能会背几条法条让他自己领悟。可面对陆湛阳,她不想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