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因,今日的果”,我看着他,“说句难听的,你们占有了本不该属于你们的东西,这么多年了,孽早做了,福也早享够了。事到如今,如果你连说都不敢说,那你又如何面对?不去面对,这事,你觉得,能完么?” 他猛地抬起头,“您说是,那铜棺材……” 我静静的看着他,不置可否。 他苦涩一笑,一声长叹,“四十多年了,人家到底来寻仇了……报应,这都是报应啊……” “谁来寻仇?!嗯?!”,谭森皱眉,“你把话说明白!” 蒋云龙低着头,不住的叹气。 “你不要叹气了!”,谭海皱眉,“大老爷们儿,有什么话直说!别像个女人似的!” 蒋云龙沉默了一会,抬起头看看我们,“好!我说……” “说吧”,我看着他。 “小飞少爷,您刚才说的都对”,他深吸一口气,“蒋家的规矩,族长必须出自嫡系,出自嫡长子。我太爷爷娶有三房媳妇,我四叔蒋元生是正房嫡子,是嫡系,而我们这几家都是庶出,所以我们是没资格做族长的。我大伯这个族长的位子,原本是我四叔的,是我大伯和我爸爸他们逼死了四叔,然后我大伯才上位的。” “这个不用你说!”,谭森说道,“我只想知道,元生的死是怎么回事!” “四十年前,我二爷爷是蒋家族长”,他说道,“他派我四叔去申城,打理蒋家在申城的生意。结果四叔刚走了一年多,二爷爷就突然生了场暴病,去世了。四叔得到消息,回到了桃花镇奔丧,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大伯见到女人和孩子,就问四叔是怎么回事?四叔说,这女人是他在申城娶的老婆,孩子也是刚出生不久,还没来得及带他们回来见二爷爷……” “大伯当时没说什么,我爸爸他们也默认了这个弟媳妇和侄子。丧事办完之后,按照规矩,全族的长辈要开会,确立四叔的族长之位。那些天,大伯每天都把我爸他们喊去家里,秘密商议,商量该怎么把四叔挤掉,自己取而代之。后来他们想到了四叔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决定拿她做文章,以族规压四叔,逼四叔退步。” 谭海皱眉,“什么意思!?” 谭森冷笑,“蒋家的规矩,媳妇必须明媒正娶才算数,私定终身的不能算正妻,生的孩子也不能算嫡子。而蒋家嫡子,必须是有了嫡子之后,才能继任族长。” “四爷说的对”,蒋云龙惭愧不已,“大伯和我爸他们就是准备抓住这一点,向四叔发难,让他在休妻和放弃族长之位之间做个选择。为了保险起见,他先让大伯母把四叔的儿子蒋云伟抱到了家里,准备事有不济时,以孩子做威胁,逼四叔让位。那天晚上,族里的长辈齐聚祠堂,准备确立四叔的族长之位。大伯和我爸他们按照计划,突然站出来,指责四叔没有嫡子,不能继承族长之位。四叔据理力争,说我四婶就是他的发妻,云伟就是他的嫡子——但是没用,大伯拿着族规说事,四婶没有下聘,没有在桃花镇成婚,没有拜祠堂,按照规矩,她确实不能算四叔的正妻,只能算妾。他们拿着族规,族里的一些长辈又提前收了大伯他们的好处,于是纷纷指责四叔,说他没有正妻,没有嫡子,不能继承族长之位。” “大伯对四叔说,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休妻,然后马上再娶一个正妻,族长之位先由大家公推一人代理,等你有了嫡子,再由你来接任;要么,你就放弃族长之位。四叔说我不会休妻,我也不能休妻,我爸爸刚去世,你们让我休妻重娶,这算什么事?大伯说那我们不管,族规就在这里,白纸黑字,蒋家子孙必须按族规来行事,任何人不能例外。我爸爸他们几个,还有那些长辈都随声附和,支持大伯,逼四叔做选择。” 他叹了口气,“四叔面对他们的刁难,只能放弃了族长之位,就这样,我大伯就成功上位,成了族长了……” “不对!”,谭森厉声道,“蒋元峰明明是在元生去世之后才继任族长的,当时他对我说,元生得了暴病,走到太急,云伟又太小,所以他才暂时当这个族长。等到将来云伟长大了,他就会把族长的位子还给云伟!” “他对外当然要那么说”,蒋云龙苦笑,“他知道您和四叔关系很好,他敢跟您说实话么?”“我就想知道,元生到底是怎么死的!”,谭森愤怒的说道。 “四叔是伤心过度,急火攻心,活活气死的……”,蒋云龙惭愧的低下头,叹了口气,“那晚在祠堂,他答应放弃族长之位,准备带着妻子和云伟离开桃花镇。但是大伯和我爸他们几个不同意,他们说这女人不是蒋家的人,必须离开,但四叔和云伟必须留下,给二爷爷服丧。四叔悲愤不已,怒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欺负人?!大伯说我们不是欺负你,我们只是按族规来办。他告诉四叔,你儿子我已经让你嫂子抱回家养着了,至于你那女人,她今晚就得走,必须走。四叔气不过,想和他们理论,结果急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昏死了过去……” “他们就没救他?!是不是?!”,谭森怒问。 蒋云龙沉默了。 “你说话!”,谭森怒拍茶几。 蒋云龙苦涩的一笑,“……我爸晚年一直跟我念叨,他说对不起四叔,说那晚四叔本来不用死的,是他们害死了他……” 他抬起头,难过的看着我们,“我爸直到临死,都还在念叨,说老四啊,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啊……” 谭森听到这话,抬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元生……” 蒋云龙流着泪跪下了,“四爷,我们对不起四叔,少爷刚才是给我留面子了,其实四叔他是……他是被大伯和我爸他们给……” 他泣不成声,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谭森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涌出了他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