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想,倒真让花儿遇到了一只东北虎。 当时那只虎就趴在离花儿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像一座小山丘,花儿挖菜的时候只一瞟就瞟到了老虎身上那起伏的花纹。 花儿登时感觉脊背发凉,刚刚因为天气炎热渗出的汗珠仿佛都冻成了冰碴,贴在皮肤上冰得她牙齿打颤,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滚出了眼眶。 “不能跑,绝对不能跑!” 花儿想着丈夫宝泉临走时对她的嘱咐:“万一遇到老虎,第一反应千万不能跑,跑了他就把你当猎物扑倒,任何人都跑不过老虎的!” 花儿缓缓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慢慢的挺直身体,试图控制住不停哆嗦的身体,站稳。生怕动作幅度大了点,惊动了老虎。花儿也不知站了多久,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脚底板都失去了知觉,浑身痒得难受也不敢抓。老虎盯了花儿好一会儿,也许真以为她是个石头,竟然转身退进了树林里。 花儿捡了条命回去,抱着虎子嚎啕大哭到甚至到昏厥,之后大病了一场,从此一步都不肯出屋了。 多年以后,即使花儿到了晚年受着儿媳妇柳月的气儿住在柴房里,只要能逮到个机会出来,还是逢人就炫耀自己跟老虎对峙, “老虎都被俺吓怕了!” 每听到这儿,那些跟她重孙子差不多大的年轻后生都忍不住揶揄: “老太婆又吹牛皮!你家里现在就有个母老虎,你咋不把她吓跑呢?你都被撵进柴房住了,母老虎知道你吹牛皮,又不给你饭吃喽!” 花儿最不受不得旁人嘲讽,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佝偻起那仿佛被雷电击中过的枯树般的身体挪回她的破柴房。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真被儿媳柳月知道了,柴房门上多了道锁,只有往里面送饭的时候才被打开。 自从花儿受了惊吓不肯出门,婆婆于翠儿也不再抱怨了,婆媳俩尽可能躺在炕上不下地走动,以减少消耗,剩下的食物都可着林虎。 就这样又熬过了两个月。 一天下午,林虎在地上鼓捣着从院子里捉到的蚂蚱,蚂蚱的后腿被拽掉了,正有气无力的吐着绿水。这时屋外传来嘈杂的人声。 躺在炕上的婆媳两个饿的晕晕乎乎的,以为产生了幻觉, “虎子娘,俺咋听到虎子他爸在说话?” “娘,你不说,俺还以为俺做梦听见的呐!” 婆媳俩在对着“梦话”时,林虎扔下半死不活的蚂蚱,趴到门缝往外瞅, “娘、奶奶!爹和爷爷回来了!”林虎大叫着打开门栓就跑了出去。 不是幻觉,林老爹和林宝泉真的带着人回来了,婆媳俩一激动,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不想起的太急,眼前一抹黑,双双栽了下去。 再睁眼时,一帮老少爷们站在炕头凑着脑袋大眼小眼的瞅着,羞得婆媳两个拿被子就蒙头。 “瞅瞅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儿,一个个杵在这儿盯着人家媳妇瞅,像什么话?快退出去!”钱匣子媳妇钱李氏笑骂着,推搡着一帮老小出了门。 当屋里只剩下林老爹和宝泉两个男人的时候,受了大委屈的婆媳两个终于不再憋着各自抱着自己的男人放声嚎了出来。 林老爹等老伴儿和儿媳妇发泄的差不多了,又嘴硬起来:“亲戚朋友都搁外面等着哩,别嚎了,让人笑话!” 这时于翠儿仿佛大梦初醒,拍着林老爹的胸脯质问: “俺那两个苦命的闺女嘞?” 林老爹老脸憋成大酱色不吭声,儿子宝泉唉声叹气道: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那两家人早不知道跑哪避难去了,哪找的到哦!” 于翠儿一听,一时悲愤难忍,拳头如雨般捶打着老头子的胸口: “你个老不死的,咱闺女你都不管了,你咋个狠得下心呐!你还把俺们婆媳两个丢在这深山老林的!你媳妇儿差点喂了老虎了!” “闺女不迟早都是人家的?我不那么着,这一家子怎么活嘛!” 最终于翠儿还是没有犟过老伴儿,窝在一旁抹着眼泪“阿弥陀佛”的求着。 晚上几个媳妇将男人打来的野味儿收拾了,做了一大桌子山珍海味,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庆祝了一番。 期间,几个糙老爷们喝了西克腾带来的酒,就着酒性正浓还拜起了把子。 钱匣子喝的有点高,脸红到脖子,蒜头鼻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一笑起来满脸的褶。只见他端着碗,晃晃悠悠的走到西克腾身边,拍了拍这个鄂伦春汉子的虎肩: “兄弟,感谢你今儿的酒,俺老头子活了五十来年,只有今天最痛快!”,又指了指满桌的酒肉继续道: “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老头子只在说书那听到过,梁山泊好汉才这样!今儿这酒是你带来的,野味儿是你带俺们打的,你就是及时雨宋公明,今儿高兴,你要不嫌弃俺这糟老头子,俺们不如结拜异性兄弟……” 林老爹挨着西克腾坐着,正在跟孙大壮白话自己如何盖了这个木屋,听到钱匣子说到“结拜”这两个字,忍不住转头怼他: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白胡子一大把,老脸皱得跟个粑粑芥子(尿布)似的!跟你结拜?西克腾兄弟正值壮年咧,你让他跟你同年同月同日死?” 林老爹声音洪亮,虽然人多嘈杂,但是所有人都听到了他这几句话,瞬间笑做一团: 孙大壮正在往嘴里灌酒,没忍住把酒喷了出来,面前的菜都受到了污染,他自儿也呛个够呛,猛的咳嗽,吐沫星子崩了旁边的孟祖德一脸; 孟祖德厌恶至极,却不好发作,用袖子抹脸,胳膊肘又杵到了正转头看热闹的林宝泉的眼珠子,疼的林宝泉“嗷”的一声蹦了起来,将面前的碗筷掀翻了; 孙大壮的兄弟孙大伟丝毫不在意哥哥的吐沫星子,继续不管不顾的往嘴里塞着狍子肉; 几个老娘们坐在炕席边“嘎嘎”笑的前仰后合,孩子在地上你追我打的打着滚儿。 钱匣子的儿子钱城看着一众亲戚哄笑自己的亲爹,臊得脸都不敢抬,脚指头都要把鞋底抠露了; 只有西克腾没有随着众人嘲笑,紧抿着唇,一动不动。 钱匣子倒也脸皮厚,装作不在意的打了个哈哈: “我就是想跟西兄弟学个本事,又不用发那劳什子誓,西兄弟还没说不乐意呢,你们瞎起什么哄?” 大家将目光转向黑脸的西克腾,都露出“先知”般的微笑,正要对钱匣子换上另外一种嘲讽的笑容时,耳边传来了西克腾的答复: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