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 齐希望低着头抠着自己的指甲。 “闺女啊!”杏儿抓着齐希望上下看了看,见到闺女好好的,搂到怀里就哭了起来。 二人转的戏班主老胡抱拳向大伙儿赔罪: “俺闺女年幼无知,竟做出这等荒唐事来,俺发现以后马上就把希望这丫头给送回来了,希望堡主和各位乡亲莫怪!” “班主这是哪里的话,俺们感谢都来不及呢!若不是班主,希望怕是不能这么平平安安回来了!”林宝泉回礼道。 “胡老哥,您可是俺们的大恩人!”齐老歪说着就拜了下去。 “哎呀,严重了,老哥哥快请起,俺受不起!”胡班主连忙将他扶起。 “要俺说,咱先别谢来谢去的了!人找到了就是喜事,咱们喝一杯去!”林宝泉呵呵笑着把人往自家屋里推。 这一年剩下的时间里再没有旁的什么值得说的事发生,林家堡就像被冰封住了一样,所有的房子都被埋到雪下,所有的人都窝在炕头上与雪期对抗。 西北风卷着鹅毛大雪呜呜的刮了小半年,连皮糙肉厚的黑瞎子也找了树洞冬眠;偶尔有一只饥饿的东北虎被风里刮来的肉香味吸引过来,羡慕的望着人影绰绰、炊烟袅袅的雪屋子,等林家堡的人都吃完了晚饭,才恋恋不舍的又回到了密林深处。 等到第二年三月底溪水从雪里露出了头,哈什蚂也开始尝试着从水里爬出来;随着人们住的“雪屋子”一点点冒了出来,村子也终于热闹了起来。人们把埋在雪里的野味取了出来,各家奔走着串起门,然后一起去祭拜一颗八百多年年龄的树神,以此来保佑林家堡这一年里风调雨顺,有打不完的野兽。晚上大伙在林家大院堆起篝火,烤几只鸡恭恭敬敬的放到东南角的石堆旁,然后又回到篝火旁扭起秧歌——这是林家堡人每年在冬雪消融后,供奉黄大仙以祈求新一年里万物生长、消灾避祸的习俗,如果第二天早上石堆旁的鸡连骨头都不剩就证明黄大仙接受了他们的供奉,这一年里一定会万事大吉;如果石堆那里的鸡没被动过那就麻烦了,不过从林家堡建立到现在这种麻烦从来没发生过。 等落叶松都开始发出嫩绿的芽以后,齐希望终于如愿以偿可以去读书了。 齐老歪老两口亲自将闺女齐希望送到了村口。 林宝泉带着儿子林虎、孙武等人早已等在那里了,他们要去跟城里人交换盐、药品、生活品等,正好可以将齐希望带过去。 “爹!娘!你们一定保重身体!”齐希望哭得眼睛有些红。 全堡的人都过来送她,就连孟林都送了齐希望一个亲手做的弹弓,说让她防身。 孙小娟送了她一袋榛子,她怕她的好朋友去了城里吃不到这个。 孙小娟想象不到没有山的地方是啥样子,那岂不是啥吃的都没有么?怪不得每年爹和伯伯们都要去那些没有山的地方去卖那些他们林家堡人自己采来的灵芝、松子、榛子、松茸、人参等等。孙小娟怎么都想不通齐希望为啥要去那种啥好吃的都没有的地方,这些地方的人都得他们林家堡养着哩! 花儿送了齐希望自己亲自做的棉袄,还笑着说自己眼睛花了做活不行了,可能做的有点大了,但是好在希望还能再长,明年还能穿。 香芹笑道:“堡子里的婶子舅妈每人都给希望做了一身衣服,希望这衣服鞋子多的怕是能穿到当娘哩!” 希望的娘一听,哭得更厉害了。 “哎呀,希望她娘,希望到时候在大城市学成了,嫁个城里人,你老两口不也能跟着去享福么!”香芹赶紧劝道。 “这年头,俺就想俺家希望平平安安就好啊!”杏儿泪眼婆娑的摸着闺女的手,舍不得放开。 “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了,俺也送闺女进城,你放心吧!”齐老歪说道。 林宝泉皱了皱眉,想了一下,卸下身旁一只马身上的货,牵给了齐老歪。 齐希望就这样成了林家堡第一个走出去的女孩儿,今后也不出所望的成了林家堡的骄傲。 农忙时,西克腾送来了一窝小狗崽儿。 林老爹当初虽然给西克腾父女留了一块河流上游的好地,但是他习惯了住在深山里,不愿意定居,只是到了深冬才会下来住上三个月。他跟林家堡的人联系的唯一方法就是利用海东青传信。 林虎结婚时西克腾收到的消息就是林宝泉用海东青传的。而海东青的训练方法也是西克腾传给林宝泉的。 对于半农半猎的林家堡人来说,海东青是最值得信任的伙伴。 这些年,西克腾父女就像神秘的雪原独行侠,父女俩一人骑着一匹马,一人带一把猎枪在林海雪原肆意穿梭,想找到其他的鄂伦春部落。他们就像凶悍的东北虎,勇猛且独立。每次回到林家堡时他们都会带回来一些最难得的东西,比如一根几百年的人参、一张虎皮,或者极难捉到的紫貂。 这一次西克腾又给林家堡带来另一个可信任的帮手——鄂伦春猎犬。 那是勇敢无畏的鄂伦春族最忠诚的朋友。 全村的人都跑出来参观这几个毛茸茸的小家伙。 在林家堡出生长大的孩子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动物,简直是爱不释手。 大人们看着刚几个月大的狗崽,也乐得合不拢嘴。对西克腾千恩万谢,都道有了他们,上山打猎再也不怕追不上猎物了。 只有林宝泉盯着西克腾冒着火焰的眼睛问道: “叔,您这次找到族人了!” “嗯!”西克腾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些兴奋, “我们这次没有再往东,而是一直往北,没想到碰到了伊嘎布的舅舅,他现在当了族长,准备带着族人往逊克去。我们这次回来就是告别的!” 林宝泉知道西克腾不属于林家堡,知道强留也留不住,只是有些伤感。 钱老爹感念着西克腾对自己的恩德,想到过去与林老爹、西克腾一辈人刚建设林家堡时的艰辛,不禁老泪纵横。 林家堡的人天生具有乐观精神,虽然与西克腾父女的离别有些许悲伤,但是他们很快又高兴起来,喝着林虎新发明的蓝莓酒(他仿照城里人喝的葡萄酒自己琢磨出来的),吃着河里打捞上来的鱼,用鄂伦春族最简单原始的方式烹饪起菜肴,傍晚围着篝火跳起了舞。 人们用这种方式表达着自己对西克腾最衷心的感谢,并祝贺他找到自己的亲人。 就连一直沉默寡言的西克腾都忍不住浑身颤抖,眼含热泪。 临别时,西克藤嘱咐林宝泉让他守好林家堡,保护好自己的族人,不要像他一样。 最后又单独叮嘱了钱老爹说: “我当年教你萨满,是因为看出了你天生能与神交流的能力,林家堡也确实需要神灵的帮助和保护。所以我才没有遵守祖制,将我们自己的东西传给你,但是你和你的子孙后代今后不可以利用神灵的力量去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样是会遭到神灵的惩罚的!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