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狠狠的踩了几下，然后斜靠在车门上，继续望着远处发呆。　　 地上七零八落的早已扔了十几个烟头。　　 林宇辰的身影终于在前方出现。　　 不知怎么的，苏牧突然觉得林宇辰的身影好像比之前显得落寞了一些。　　 但看到林宇辰的时候，他终于把胸口的闷气给吐了出来，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看到你没事回来的感觉真好！”苏牧咧嘴一笑。　　 林宇辰无精打采的给了个别扭的回笑。　　 车启动，在街头掉了个头，开始了星河市的返程。　　 “你不怪我吗？”林宇辰默默的看着什么也看不清的窗外，略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　　 “失落当然会有。”苏牧的语气反而显得有些轻松：“但是，我不能，也无法对你苛求，事实上，在你走了以后，我才发现，我更担心你的安危。”　　 苏牧扭头望了望林宇辰，但林宇辰似乎并没有在听，依然看着窗外。　　 但苏牧肯定，他的双眼中什么也没有在看。　　 良久之后，才响起林宇辰的声音：“谢谢！”　　 两个人继续陷入了沉默，车内的温度似乎一下低了好几度。　　 似乎感到气氛实在是有点沉闷，苏牧又点起一支烟，吸了一口，说道：“小林，你不用这样，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想，你已经尽力了，何况，这本就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是我们警方没用，只能放任那个家伙。”　　 一想起自己堂堂刑警队队长居然什么都做不了，苏牧明明是想安慰林宇辰，却发现自己又升起一股燥热。　　 “其实我并没有在意这件事情。”林宇辰终于扭过头来。　　 看到林宇辰的脸，苏牧眼袋下的脸部微微抽动，因为他在林宇辰的脸上似乎发现了与往常的不一样，那是一种迷茫。　　 “苏队长，你当警察这么多年了，阅人无数，在你的眼里，我是什么样一个人呢？”林宇辰突然问道。　　 苏牧愣了一下，开窗弹了弹烟灰，似乎是想好了什么，才说道：“第一次见到你，我对你的印象就很简单，也许是家庭的不幸遭遇吧，你有着一种不属于你这个年龄段的沉稳和冷静，应该是典型的少年老成吧。同时你非常自信，很有自己的想法，善于思考，我想你可能很难听进别人的意见。”　　 苏牧的右手猛的将方向盘向右转了半圈，车子拐过一道弯，继续在夜色中穿梭而行。　　 “但是说实话，小林，你这种人很可能会碰跟头，而且也许会是很大的挫折，而我希望那个挫折不会轻易将你打败，因为你太自信，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但是。”苏牧想说什么，却突然停住了。　　 “但是什么？”林宇辰追问道。　　 “但事实上，你毕竟还是学生啊。”苏牧叹了口气，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也许你认为你经历了双亲的去世，你就已经尝尽了这个世间的痛苦，但事实上，你仅仅还是个学生，而这个世界，这个复杂的人类社会，其实也许你根本就未曾真正了解过，你又何来自信，自己真的能掌控一切呢？”　　 林宇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医生的话语，“你是不是自以为是惯了。”“小屁孩一个，难怪还自我沉浸在自己狭义的道德观和世界观里。”　　 林宇辰意识到，自己的自信，其实是一种不成熟。　　 一种挫伤感开始在他体内蔓延，他别过脸去，继续看着窗外拼命向车后奔放而去的模糊的夜景。　　 “不过，人总要经历，谁不是从你那个年龄段过来的呢。”苏牧将烟头直接从窗口丢了出去。　　 “是吗？苏队长不会是在安慰我吧。”林宇辰又扭头望了苏牧一眼。　　 “我这人就不会安慰人。我就一警察，除了破案，啥也不会。不过现在倒好，自从有了你们这群特殊存在后，连破案可能都办不到了。哈哈”苏牧自嘲的哈哈几声。　　 林宇辰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苏牧的双眼突然有些失神，片刻后，他突然叹了口气：“这个世界，没有人能活得真正轻松，众生皆苦。”　　 林宇辰愣了一下，有些奇怪的看着苏牧。　　 刑警队长这次的话像是对着林宇辰说，但也像在喃喃自语：“我知道你眼中的我，一定不像个刑警队长，我瘦小，体格不够健壮，甚至有些文弱，这些，无时无刻都在向所有人宣告，苏牧不适合当刑警。”　　 “但当所有人都认为你不行，而你必须要去做某些事情的时候，你不仅要把你擅长做的做到极致，同时要把你最不擅长的，被所有人看低的地方，作为反击看不起你的人的最好的武器，如果你确实身体做不到，那至少语言上要做到，那样，你的内心就会变得真正强大，让你无懈可击。”　　 “即使身体做不到，言语上也要做到。”林宇辰皱了皱眉头：“好吧，我大概能明白为啥你说话那么冲了，不过，苏队长，你言语上是彻底做到了，那么，你身体做到了吗？”　　 “嘿，我发现你说话这刻薄劲也不比我差啊。”苏牧咧嘴一笑：“现在刑警队里那帮家伙，能打过我的，暂时没有，当然，我绝不是靠绝对的力量取胜，别看我瘦小，但是身手可不差，然后再加上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脑袋。　　 林宇辰也笑了，同时想到，苏牧就算头脑再怎么聪明，瘦小的身体定然也经历过无数不为人知的刻苦训练，否则也不可能真的打赢那帮刑警。　　 ——他一定付出了比别人不知道多多少的努力！　　 “但是话说回来，小林。”苏牧认真的看着林宇辰：“虽然我也认为你还不成熟，但我却从你身上看到了一种……嗯，我是个粗人，不太会修饰，也许那是一种我自己的渴望吧，我们这些人虽然比你们多活了些年头，多了解一些这个世界，但我们所谓的成熟，却恰恰丢失了那一份单纯，但我们总归还在渴望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变得美好一些，而我竟然会不自觉的认为，你承载着那种希望，是因为你有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力量吗？哈，也许这也是一种奢求吧。”苏牧平静的看向前方。　　 林宇辰突然又想起释迦兰拓最后的话，“我只是希望看到这个世界能美好一点而已！”　　 ——和苏牧想的一样啊。　　 林宇辰心想。　　 他再看向苏牧，突然觉得苏牧也像那位神秘的圣人释迦兰拓一样，他觉得苏牧望向前方的双眼，穿透了前面的挡风玻璃，穿透了夜色，穿透了尘世，看到了这个世间被浮华遮住的本真。　　 ——那也许就是释迦兰拓说的，人类值得被拯救的价值吧！　　 他心里想。　　 警局。　　 “苏牧，你已经累了两天了，刚刚赶回星河，就直接回了警局，我想你还是早点回家好好休息吧，这事急也没用。我再帮你想想办法吧。”苏沐凯对着电话说道。　　 “算了阿凯，这事不也在难为你嘛。好了，这么晚还打你电话，我先挂了。”苏牧收拾收拾情绪，开始平静下来。　　 “嗯，再见。”苏沐凯也按下了手机屏幕上的结束键。　　 “这么晚了，还有工作上的事情啊？”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一些小事情，但是有些小麻烦。”苏沐凯转头望了望女人。　　 “凯，我想，我明天就搬出去了。”女人突然说。　　 苏沐凯听到女人的话，转过身来，望了望女人：“怎么了？”　　 “这段时间你一直收留我这个无处可去的女人，我已经十分感激了，但我总不能厚颜无耻的就这么一直住了下去。”女人抬起头来，有点痴痴的看着苏沐凯。　　 “我并不介意。”苏沐凯突然也有些难以启齿。　　 女人的脸不禁飞起一片红色，同时也有一些难堪：“凯，我正是不想这种模糊不清的关系继续下去，而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那么我继续在这待下去算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沐凯一时想不起应该怎么回答。　　 “我已经在咖啡馆工作了三个星期了，也已经有了一些收入，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住处，明天我就会离开。我想，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女人深呼一口，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但我还是很感激你。”　　 女人说完立刻转身走进了旁边的房间，关上了门。　　 苏沐凯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要走了。　　 他突然想起差不多一个多月前的那个倾盆大雨之夜，在自家楼下门口，看到蹲在楼梯口落魄而单薄的身影，和那双无助而恐慌的眼神。　　 次日，打开窗帘，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苏沐凯下意识的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好不容易才适应下来。　　 他很少这么晚才起床，但昨晚却意外的失眠了好久。　　 他在窗前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整个身体在阳光照射下浮现出一圈金色，和他本人似乎产生了某种共鸣，金色，就是属于他的颜色。　　 他打开房门，向女人的房间望去，却发现，那里已经空了。　　 女人已经走了，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　　 他想在这所房子里找到一些女人留下的迹象，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了。　　 一种失落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难道就是爱情吗？　　 苏沐凯的眉头微皱，很快又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