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瞎是不是？这么明显的痕迹都看不见？”　　 “注胶站，你们搞什么名堂，胶溢出来了不知道擦一下？”　　 “贴条码的……”　　 自打开线起，方华所在这条流水线上，线长跟储备两人的呵斥声几乎就没停过。　　 经历了昨天的学习，今天早会过后，线长便让他们各自去到安排好的岗位上，开始第一天的实操。　　 原本信心满满的新人们，在流水线开始运行之后，这才明白什么叫脑子会了，但手没跟上。　　 看似简单的步骤，在亲自动手实操屡次出错之后，一个个的也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每条流水线配备有一名线长，以及两名储备。　　 线长的职业是负责管理整条流水线的生产作业。　　 储备也算干部职位。　　 只不过是生产车间等级最低的小干部，前后半段的流水线各有一名，职责是帮助线长管理产线，以及领取物资、打印票据等跑腿儿的事务。　　 方华这条线的线长是个女的，二十六七岁，叫李娇。　　 小圆眼，薄嘴唇，瘦瘦高高的，板着张脸，眼神中满是杀气。　　 手底下的两个男储备对她都有些畏惧。　　 负责前半段的储备叫唐建，二十来岁，相貌普通，留个偏分头。　　 负责后半段的叫于平，戴个眼镜，个头不高。　　 自打开线起，两名储备就跑前跑后的忙个不停。　　 平常不怎么露面的组长也一直在线上盯着。　　 每次新线运行，可以说是干部们最忙碌也是最头疼的时候。　　 一个成品电池成型从前到后总共要经历二十多道工序。　　 每一个工序都会影响到产品的质量，只要有一道工序不符合标准，便意味着这个产品不合格。　　 前后段都有质检部的质检员挨个检查，只要有不符合标准的地方，都会打回回去重新加工。　　 一次返工必定伴随一声干部问责的呵斥。　　 正式上岗的新手们也终于体会到了社会的残酷。　　 这些管理干部可不管他们有什么理由，只要问题出在了你这一站，那你就要挨叼。　　 敢还嘴？　　 扣绩效！　　 还是不服？　　 那就直接退回教育培训室重新改造！　　 这里不比学校，犯了错可没人会惯着你。　　 相比其他人的战战兢兢，忙忙碌碌。　　 方华所在的包装岗位，这会儿可以说是整个线上最悠闲的地方了。　　 因为是开的新线，前期产能低下，质检部那边只派了一个质检员过来。　　 二十来岁的一个女的，长头发，瓜子脸，模样一般。　　 可就是这一个人，便让后半段大部分岗位上的人苦不堪言。　　 她就像是批改作业的老师一般，眼睛里容不得半点含糊。　　 从前边岗位流下来的成品，只要过不了她这一关，那就只能打回去重新调整修复。　　 看得出来。　　 并不是她故意刁难。　　 确实是前面几个岗位的工序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　　 她现在将那些有瑕疵的产品打回去，只需要按照指出来的问题进行返工修复就行。　　 可要是不管的话，任由有瑕疵的产品出厂发往客户那边，出了问题可是要追责的。　　 每一颗成品电池都贴有条码，生产过程中，每经过一道工序会有电脑记录。　　 从哪条产线出来，都经过谁的手检测，这都是能够追溯到的。　　 所以即便经过她手的成品合格率低到吓人，线上的干部们也不敢去找她的麻烦。　　 只能将气撒在员工身上。　　 有这么个严格把控的质检员在，苦了前面几道工序的人，但方华倒是清闲的不行。　　 难怪昨天隔壁线的老包装吴勇让他放宽心。　　 开线一个多小时，方华才装箱了不到十颗完全符合标准的成品电池。　　 照这速度，也不知道吃午饭前能不能凑够一箱。　　 第一天的正式上岗，方华就这么悠哉悠哉的混到了下午五点。　　 或许是清楚加班加点也挤不出多少产量。　　 一整天都阴沉着脸的线长，让他们收线准备下班了。　　 听到可以收线下班，憋屈了一天的新人们自然是开心的不行。　　 只是下班前的总结会，这帮人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双手叉腰的李娇走到队伍前边，面沉如水，眼露凶光。　　 “瞧你们一个个长得挺全乎，怎么做起事来就跟残废似的......”　　 一连点了十几个岗位的名，毫不留情的一顿狠批。　　 流水线上的几十号人硬是被杀气腾腾的女线长骂了有十来分钟。　　 前后段的两个储备也是一声不吭的站在旁边，默默承受着来自母老虎的溅射伤害。　　 初次领教这种工厂管理模式的方华，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不过方华不是那种矫情的性子，再者这边的活儿确实也不累。　　 只不过在场的人大部分都是从学校过来的实习生，都是头一次参加工作。　　 第一天上岗就遇上这种情况，内心的煎熬可想而知。　　 也就几个瞧着岁数大些的社招员工，面对线长犀利言辞全当耳旁风，丝毫不受影响。　　 这些多是混迹工厂多年的老油条了。　　 一个地方待不下去了，就换个厂子继续混。　　 反正这片园区那么大，也不愁找不到混饭吃的地儿。　　 好不容易挨到散会。　　 林越便一脸贱笑的走了过来。　　 一看林越那贱兮兮的样儿，方华就知道这小子估计早就过来了。　　 一直在旁边看那头母老虎吓唬他们这群病猫呢。　　 “看我们挨骂你就那么开心？”　　 林越嘿嘿一笑，多少有些没心没肺。　　 “隔老远就听到你们线长在那儿咆哮，这母老虎可真是生猛啊！”　　 “你们线长不这样？”　　 “嘿！你还别说，咱们线长论长相是比你们这母老虎差了点，可要说脾气嘛，那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再说了，我们那条线基本上都是老员工了，每天产量按时达标，又不用留下加班，还有什么可说的。”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在食堂吃过晚饭。　　 出厂门时，林越一直捧着手机跟赵雪聊天。　　 得知对方已经回生活区了，不由得懊恼不已。　　 “华子，要不明儿下班咱也回生活区吃？”　　 “有免费的不吃，花那冤枉钱干啥？”　　 对于林越的提议，方华有些不明所以。　　 “我这不是考虑到车间食堂的饭菜味道一般嘛，生活区那边花样那么多，咱好歹换个花样呗……”　　 生活区那边除了园区内部的食堂，园区外还有许多摆摊的商贩。　　 一到下午下班的点，园区外的道路两旁密密麻麻都是各种各样的小吃摊子。　　 花样繁多，什么炒饭炒面，麻辣烫，烧烤之类的，几乎是应有尽有，热闹的很。　　 不过看林越说话那躲躲闪闪的样子，方华也不傻，稍微一琢磨也就明白了。　　 “赵雪？”　　 林越没承认但也没否认，只是嘿嘿傻笑。　　 瞧着林越那没出息的样儿，方华倒是干脆。　　 “明天下班你就别等我了，你直接去找她就成，你是追她又不是追我。跟你回去当电灯泡，还不如在车间食堂蹭个免费晚饭，一举两得，多好！”　　 林越其实早就有这想法了，只是怕方华怪他重色轻友，所以才一直没说。　　 自从上次跟王涛的事儿之后，林越是真拿方华当哥们儿看待。　　 如今方华放话了，林越也不矫情。　　 “那行！等我跟赵雪的事儿成了，指定请你吃大餐！”　　 见林越这么有信心，方华也是顺口说道。　　 “静候佳音！”　　 他自然也是希望林越能够如愿以偿的。　　 看的出来，林越是真对赵雪动了心，并不是单纯的迷恋赵雪的美貌而已。　　 林越是什么样的人，方华心里还是有数的。　　 似乎是铁了心要尽快兑现跟方华的约定。　　 次日早上，林越匆匆洗漱完，跟方华打过招呼就提前溜了。　　 说是要去给赵雪准备爱心早餐。　　 方华则是依旧卡着点去车间食堂解决。　　 之后的几天，随着各岗位人员逐渐进入状态，线上的产量也在逐步增加。　　 母老虎线长依旧是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可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大火气。　　 随着产量的逐步提升，方华所在的包装岗位也逐渐忙碌了起来。　　 跟方华相邻的几条产线生产的都是同一型号的电池。　　 这种型号的电池目前市场需求量大，所以任务产量也是相当高的。　　 相邻的几条产线几乎是天天加班到夜班上线的点才下班。　　 方华这边是新线，前期肯定是不指望能有多高的产量的，只能靠另外两条线加班加点的赶产量。　　 时间一久，线上员工还是有些吃不消的。　　 实在熬不住的就开始找线长请假。　　 每遇到手底下员工请假，那边线长就会向他们这边借人过去顶岗支援。　　 算加班，有加班费。　　 本着自愿的原则，愿意加班的就找储备报名就成。　　 方华他们这批实习生的底薪并不高，只有一千二。　　 薪资结构就是底薪+全勤+绩效+加班费。　　 要想拿到手的工资多，基本上全靠加班费。　　 周一到周五是一点五倍的加班工资，周末是双倍。　　 方华本就是奔着挣钱来的。　　 所以每次缺人手，方华都会向后半段的储备于平申请加班。　　 于平对方华印象很好。　　 做事认真，也服从安排，且从无怨言。　　 于平是后半段的储备，每天早上都要提前半个小时过来准备开线物资。　　 方华要去食堂吃早饭，所以来的也早。　　 瞧见于平跑前跑后的忙碌，方华也会跟着搭把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因为这事儿，于平对方华也很是照顾。　　 只要隔壁线要人，于平就肯定会给方华留一个加班的名额。　　 再有就是刚来时跟着学习的那个老包装吴勇。　　 线上产量高，他每天累的跟孙子似的。　　 见方华好说话，便经常找方华商量替他加班的事。　　 本着挣钱第一的原则。　　 方华是来者不拒，有班必加。　　 因为加班的缘故，方华基本每天都是七点出门，晚上八点多才回宿舍。　　 回去洗漱之后，直接就躺下睡了。　　 每天都是重复着两点一线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