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注定是个不平凡年份，有好有坏，但总体来说还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间过了十月，那远处天际一直笼罩的阴云终是散去，金色的阳光倾洒在华夏大地上，人们欢呼雀跃，全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　　 ——　　 转眼时间来到了77年的下半年，某一天，遥远的陕北黄土高坡，红卫公社白店村，眼下秋收已经结束，天气也渐渐转凉，坡地上的庄稼都已经收割好了，黄土地又恢复它本来的真面目，放眼望去尽是一片萧条、瑟瑟，一阵疾风吹起，卷起漫天的黄尘，似一条飞龙在黄土地那沟壑山峦间飞舞。　　 李严坐在坡上的崖边，手里捧着一本书，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沟壑山峦，面色平淡，思绪已然放空，不知在想着什么，这几年里，他经常一个人来这边，从一开始的失落、颓丧、心灰意冷，甚至有段时间都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到如今一切都已能坦然面对，　　 人生嘛，其实就像面前的沟沟壑壑，山山峁峁，起起落落才是常态，哪有一路坦途，就这么呆做了个把小时，见时间差不多，收了书本，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准备回窑洞去。　　 “李严，李严……”　　 坡下这时有人在喊他，他转身看过去，李子元这时从坡下爬上来，对他不住的招手，神情看着异常兴奋激动，后面还跟着一半大孩童，迈着俩小短腿，努力跟着他爹的步伐！　　 没错！　　 这是李子元的小崽子！　　 李子元快步跑到李严面前，“呼呼呼……”大口喘着气，　　 “我……我就知道你小子在……在这，害……害我一顿跑，可……可累死我了！”　　 李严见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压手道：“先歇歇，先歇歇，咋的了这是，后面又没狼撵你。”　　 李子元匀口气，待气息平稳点，道：　　 “好消息，绝对好消息，你小子要听到了，肯定跟我一样高兴！”　　 李严打趣道：“咋了，你媳妇又生了？这我高兴什么！”　　 “去你的！”　　 李子元没好气，道：“要不你猜猜？！”　　 李严道：　　 “我上哪猜去，子元，我现在是心如止水，说真的，就是面前站一光溜溜姑娘，我也能熟视无睹，你就别卖关子，到底神马事？”　　 “行了，不逗你了，你可听好了，不要太激动……嗯嗯，”　　 说罢，还清了清嗓子，道：“高考恢复了！”　　 “嗯？！”　　 李严瞳孔骤然一缩，身子都绷直了，再次问道：　　 “你刚说什么？！”　　 “我说高考恢复了”，李子元又重复一遍，嗓门也提高了。　　 “真的，你小子不是忽悠我？”　　 李子元翻个白眼，道：　　 “我闲的，跑这山坡上来忽悠你，我老丈人下午不是去了公社，刚回来时告诉我的，高考恢复了，都下发了相关通知，这是千真万确的。”　　 李严面上并无多大变化，但垂下的双手紧握起，因为用力，那右手拿着的书本都被抓得变形了，显然此刻心里是激动无比的？　　 李子元见人没个动静，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道：　　 “咋了，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可以理解，刚我老丈人告诉我这消息时，全身的血直冲脑门的感觉，还真是勇哥给说中了。”　　 李严道：“至于这么激动嘛，我可是一直记着勇哥的话，现在嘛……还好！”　　 “装！”　　 李子元鄙视道：　　 “我还不了解你，哎，我可告诉你啊，这次高考的时间就在年底，满打满算，就剩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了，咱可得抓紧复习啊。”　　 “子元，这其实对咱是好事！”　　 “啥意思？”　　 李严道：　　 “这几年咱可是一直在学习，勇哥寄过来的那些参考题、复习卷咱也没有少做，我巴不得考试时间再提前一些，因为我们早就有准备，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早把书本扔了，现在要他们拿起书本重新学习，况且还是短短的两个来月，能学进去多少？你说对咱是不是好事？”　　 “那也是！”　　 李子元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有些胜之不武呢？”　　 李严翻个眼，　　 “这是高考，可以说关乎一个人后半辈子是继续埋头种地，还是换身新装去城市上大学的大事，分水岭，成了，真就是一步登天，落榜了，像我这样的，也许后半辈子就得待在这了，你以为擂台比武呢，你要觉得胜之不武，可以，参加明年高考呗。”　　 “靠，我又不傻！”　　 李子元道：　　 “我这人本来就笨，那话怎么说来着？这叫笨鸟先飞，现在好不容易有些有考上大学的机会，怎么可能让它这么溜走，我刚就显摆一句罢了。”　　 李严道：“不过，子元，你要是考上大学，家里媳妇、孩子怎么办？”　　 这还没回答呢，搁两人边上的小娃脆生生道：　　 “喔爹说了，要带憨娃和喔娘一起上大学。”　　 抬着头，一副小大人模样！　　 李子元和李严都是忍不住笑起，李子元摸摸儿子的小脑瓜，对着李严道：　　 “这我早有打算，我到时报考西安这边的医学院，这样离家也近，到时毕业了回县城这边谋个差事，我啊现在已经适应了这一片黄土地，生根发芽了，你就是让我回京城我也不回去。”　　 李严点头，“子元，看来你很有信心考上大学啊？”　　 “你这话说的”，李子元道：　　 “我虽说没你这么用功，但也是一直都在看的，就像你刚才说的，别人现在满打满算只能复习两个来月，我这要再比不上人家，大学考不上，那怨不了任何人，只能说我脑瓜子笨了。”　　 李严拍拍人肩膀，　　 “你肯定没问题的，不过离高考还有两个多月时间，万不能松懈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肯定是有效果的。　　 对了，郑桐、曹刚、钱志民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吧？我告诉他们一声……”要去山崖边喊人了。　　 “行了，你别忙乎了”，　　 李子元拦住道：“郑桐和蒋碧云现在很少回石川村，都在县城教书呢，曹刚、钱志民他们就是在，你也别喊了，人如今都在工厂上班，对高考估计也不会关心，先前咱都劝了这么多次，人也不上心，就别勉强了，走吧，咱回去，我刚来得急，刘娇、王红她们这些女知青估计还不知道，把这好消息告诉他们去”，　　 李子元牵着儿子手，和李严一块下了山坡，往村子的方向回去。　　 ——　　 ——　　 县城某中学职工宿舍里，郑桐这会躺在床上睡觉呢，外头“咚咚咚”有人敲门，一声比一声响，　　 “谁啊？！”郑桐睡得香呢，被这么吵醒，有些起床气，翻个身，睡眼惺忪，朝门口喊道：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郑桐，开门，快点的”，外头是蒋碧云在喊，　　 “快点的，有重要事情跟你讲。”　　 两人如今虽然还没结婚，但跟夫妻其实也没什么两样了，郑桐教初中历史，蒋碧云是教小学课程，郑桐下了床，直接穿个裤衩子过去给开了门，顶着个鸟窝，眼睛都睁不开，看着门口的媳妇，道：　　 “碧云，这一早过来啥事啊？你可真行，我这刚眯一会你就咚咚咚敲门，成心的吧？”　　 “什么一早？你自个看看，这都几点了？”　　 蒋碧云回怼着，“都下午三点多了，比猪还能睡，进去，进去，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郑桐直接转身就过去坐回到床边，蒋碧云进来把门关好，然后来到床边，见人萎靡不振的，质问道：　　 “你昨儿个干什么坏事去了？不是跟你学校同个办公室的女老师彻夜促膝长谈了吧？”　　 “呵呵！”　　 郑桐笑了笑，伸手探到床头柜上，寻摸一番才找到眼镜，擦掉眼角的眼屎，给戴上，看着自个媳妇，道：　　 “蒋碧云同志，这我得好好说说你了，你说你好歹也是一教书育人的老师，身为老师什么最重要？　　 不是教学水平，也不是个人能力，而是品性！你说你这天天的猜忌、怀疑你男人，这心思可一点不纯，很容易把这种心态带到工作当中去，长此以往，那些个祖国的花花朵朵可是要被你给教坏的啊。”　　 “啪！”　　 蒋碧云一点没客气，对着一旁那雪白的大腿就是来了一巴掌，清脆响亮，一个大男人这皮肤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白，还又细又嫩，比她这女人还好。　　 正好！　　 新仇旧恨一块算，那大腿上肉眼可见浮现一鲜红的五指印！　　 郑桐疼得一下蹦跳起，一下清醒了，睡意全无，揉着痛处无语道：　　 “你悠着点，没轻没重的，痛死我了！”　　 “该！”　　 蒋碧云狠狠瞪人一眼，冷哼道：　　 “谁让你胡说八道的，说！昨晚干什么坏事去了？再胡扯，我拍你另一边！”手已经扬起来了，　　 “别别别！”　　 郑桐瞬间怂了，往一边躲去，道：　　 “这段时间咱县教育局不是一直在修纂本县的县志，很多事需要亲自前往考究探查，以确保其真实性，我先前就被调上去，作为小组的成员，这你是知道的，这不昨儿个又去局里修纂去了，忙了整整一宿，今儿个凌晨三四点才回来，这不一觉睡到现在。”　　 蒋碧云叹口气，见自个男人这憔悴样，哪里会不心疼，道：　　 “当初你还说是什么好差事，还能赚个闲钱，现在知道了吧？这钱可不是那么好挣的，咱不干了，咱又不是急缺钱什么，为了这点钱，回头再把身体搞垮，那就得不偿失了。”　　 “现在不干不行了”，郑桐道：　　 “这又不是过家家，想退出就退出，再说了，这教育局可是咱的顶头上司，你要把人得罪了，往后还不给咱家穿小鞋子，再忍忍吧，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不忍了，再说了现在也没时间搞什么县志”，蒋碧云道：　　 “咱有足够的理由可以去请假！”　　 “啥意思？”　　 郑桐见人脸上的兴奋神色，不由道：“你刚说有重要事情，啥事啊？”　　 蒋碧云红唇一勾，忍不住的喜悦，“郑桐，高考恢复了！”　　 “啥？！”　　 “高考恢复了！”蒋碧云又说一遍。　　 “真……真的？！”　　 “那我能骗你”，蒋碧云道：　　 “现在怕是全国都传遍了，你不知道，我刚经过县知青办门口时，好多下面公社大队的知青都在问询高考的事宜，郑桐，还真让奎勇说着了，高考真的恢复了，咱也能回京城了。”　　 郑桐轻点点头，相比蒋碧云，显得镇定多了。　　 “怎么，你不高兴？”　　 “没有！”郑桐道：　　 “只是突然得到这么一消息，我一时，怎么说呢……在这边黄土地上生活了将近十年，突然要离开，我还真有些不舍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吧？其实我现在最怀念的，就是在石川村男知青窑洞上的土炕上，度过的青葱岁月，　　 那人那物那景儿！”　　 蒋碧云道：　　 “好了，你这历史学家就不要再缅怀过去了，咱还是现实点，再说了，高考还没考呢，你就断定能考上？我跟你讲，今年高考一恢复，抱着跟咱一样通过高考离开这陕北想法的知青们，得有多少人？从咱这儿的66、67、68老三届算起，再到现在，将近十年，积压了多少人？想要考上大学，哪有那么容易。”　　 郑桐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道：　　 “碧云，不是我吹嘘，在咱县城，单论高考?科考试科?：政治、语?、数学、史地这几门，我郑桐要说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就算参加高考的人数有上百，甚至上千万，我也有信心能考上。”　　 这还真不是胡吹，自从跃民、奎勇他们离开后，他也没别的爱好了，就整天泡在书籍知识的海洋里，都是废寝忘食，这几年里不知看了多少书籍，就是自己记录下来的笔记和学习心得，每一本堆叠起来，都有四方桌那么高了。　　 真就是应了那句老话，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胸中的沟壑早就被知识给填满，信心十足！　　 “你不吹牛能死，哼！”　　 蒋碧云日常打击着自己男人。